金母殿主蓝容与乃天庭老人,心思缜密,过目不忘,天庭三十六宫,从未见过此等人物,那形容猥琐的道人,当是倾天之变后才飞升的真仙,并不识得瑶池抱虚车,亦未听闻西华元君,否则的话,何至于如此张狂,不知进退。她心中不无怒意,抬手一抹,漫天霞光尽皆退去,星蛟脱身飞出,低低咆哮,当着金母殿主的面,亦不敢自作主张。

    星蛟虽然年幼,亦非寻常真宝困得住,那猥琐道人掌中扣了一只小小的吞霞蟾蜍,仙界异种,不知修炼了多少万年,窃得一丝灵机,喷吐霞光,生灵一旦为其罩定,如虫入蛛网,挣扎不脱,沦为它腹中之食。不想那半老婆娘举手之间,便将霞光抹去,道行神通深不可测,那猥琐道人心中有些打鼓,不敢贸然动手,干笑一声,招呼道:“恕老道眼拙,不知是哪位道友当面?”

    蓝容与曲指一弹,一道剑光疾斩而去,去势虽不甚快,却给人一种无可躲避的错觉。那猥琐道人心头大震,情知贪念害人,悔之已晚,对方含怒出手,这一脚踢在铁板上,结结实实,半分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他急忙祭起一枚月轮满仓石,胯下巨鹤掉转身躯,拼命拍动翅膀,伸长了脖子探出头去,长喙所指,虚空漾出一圈圈涟漪,一道幽深晦暗的门户渐次成形。

    剑光无声无息掠过,将月轮满仓石一斩为二,那猥琐道人一颗心直往下沉,伸手在后脑一拍,张口喷出一道黄沙,化作栲栳大一只六指巨手,将剑光一抓,旋即四分五裂,不能阻其分毫。哪里冒出来的婆娘,如此泼烈,一出手便是这等绝户手段,连破月轮满仓石、六指炎黄手,不依不饶,逃都来不及!胯下玄翎鹤虽有遁空之能,却非仓促可至,道人一咬牙,撒手抛出吞霞蟾蜍,见风即长,如小山一般蹲坐于虚空中,张开大嘴,“呱”一声将剑光吞入腹中。

    剑光在吞霞蟾蜍腹中左冲右突,一时见不得出,蓝容与双眸星云转动,凝神细察,那蟾蜍如吃错了药一般,浑身乱颤,疙疙瘩瘩的毒腺几近透明,霞光乱闪乱晃,硕大无朋的身躯急速缩小,舍命将剑光困住。

    “有意思!”蓝容与微微颔首,那吞霞蟾蜍非是凡物,体内别有玄机,可惜“灵机斩”祭出,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纵有意留情,也收不回来。

    那猥琐道人舍了吞霞蟾蜍,争得逃生的时机,心急火燎催动玄翎鹤,长喙搅动涟漪,虚空门户大开,眼看就可连人带鹤逃出生天,抱虚车上忽然跳下一只铁猴,化作一抹乌光,倏地窜到鹤首之旁,抡起一根又粗又长的水云石棍,狠狠砸在长喙之上。“喀嚓”一声响,长喙为之中折,玄翎鹤纵声哀鸣,涟漪溃散,门户亦随之合拢。

    道人这一惊非同小可,恨得咬牙切齿,指着铁猴大叫一声,“猴头该死!”

    话音未落,吞霞蟾蜍缩至拳头大小,四分五裂,剑光破体而出,直取那猥琐道人。道人顾不得教训猴头,双足一蹬,玄翎鹤翻来滚去打着旋迎向剑光,被一斩为二,道人脸上露出狰狞之色,咬破舌尖,将真元一逼,肉身猛地炸开,一抹血光稍纵即逝,转瞬消失在视野尽头。

    剑光斩了个空,倏地悬停于空中,颤颤巍巍,光华流转不惜,数息后,散作无数光点,如萤火虫一般冉冉升起,四散奔走。

    魏十七望着血光遁去之处,猜测道:“难不成是‘血魔解体大法’?”他记起瑶池宫柱石殿有以轮值,名为刁鹧鸪,当年星域赌斗,黑羽施展七煞妖刀,将其击溃,仗此旁门邪术,附身于乾元袋,侥幸逃得性命。

    蓝容与没有否认,微微颔首道:“血魔解体,舍身邪术罢了,若无真宝附身,也是枉然。这道人多半有人接应,才敢行此险招。”

    铁猴蹦蹦跳跳,兴高采烈,扛着石棍回到魏十七脚边,不无邀功之意,魏十七摸摸它的脑袋,随手摸出一枚娑罗果,丢与它解馋。那铁猴也知星域茫茫,果子难得,啃得甚是仔细,不时伸出舌头舔去爪上汁水,舍不得浪费。

    蓝容与并不急于启程,看了片刻,忽道:“此猴可有名字?”

    魏十七道:“有,叫做‘孙悟空’。”

    那铁猴似乎知道自己的名字,抬起头,呲牙咧嘴,见魏十七并无吩咐,又埋头大嚼娑罗果,吃得津津有味。

    蓝容与点点头,没有问他“悟空”作何解,她将星蛟身上的靷绳和革带解去,命其自去一旁歇息,负手立于抱虚车旁,意态舒闲,似乎在等待着什么。魏十七微一沉吟,缓缓张开神念,他在五明仙界中锤炼神念,牵引仙宫,可算小有成就,虽不能与蓝容与相提并论,凝神感应,亦有所察觉。

    星域看似沉寂,实则并不安宁,那道人以“血魔解体大法”逃出生天,血光消逝之处,星力滚滚如潮,似有一大殿星驰电掣扑来,气势汹汹,来意不善。金母殿主所言“多半有人接应”,当非虚言,那道人是有根脚的人物,并非寻常散修,瞧蓝容与的架势,似乎打算引蛇出洞,看一看对方背后,究竟是哪一宫哪一殿。

    大殿行空,星力鼓荡,动静非同小可,神念有所感应,实则距离极为遥远,魏十七招呼一声,自行回转抱虚车,坐于静室之内,耐心等候。那铁猴绕在他脚跟旁玩耍了片刻,穷极无聊,魏十七仍将它收入“一芥洞天”,将其安置在娑罗林中,天不收地不管,逍遥快活。

    细细回想适才一战,金母殿主挥出一道剑光,连破数宗宝物,势如破竹,犀利无匹,那道人被逼得走投无路,只得弃了肉身,以“血魔解体大法”逃遁,壮士断腕,行事果决。他自忖易地而处,也没有克制剑光的手段,真灵龙驭似不足为敌,除了动用五明仙界,便只有祭出“诛仙”金符一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