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派掌门厉轼将徒弟带来的朱果一一看过,轻笑道:“收的这个徒弟,倒是气运所钟,因祸得福了——这果子正是传说中的烛阴果,生于鬼见愁深涧之下,二十多年才结一次果,有伐毛洗髓,脱胎换骨之效,常人服食此果后筋骨强健,力大刚猛,修炼‘悲风回旋剑’再好不过。假以时日,此子或可脱颖而出,成为三代弟子中翘楚,少有人能挡他一剑之威。”

    厉轼如此看好郭传鳞,并非无由。这套“悲风回旋剑”传自仙城,本是华山宗一名资质平平、修道无望的弟子,不甘就此沉沦,转而走炼体之途,创出的一路杀伐剑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当年那名弟子凭借“悲风回旋剑”,与剑修切磋,居然有来有往,有胜有负,得宗门前辈首肯,录入剑谱,得以流传至今。

    有道是“一力降十会”,任千般神通,万般手段,我只以一力降之,“悲风回旋剑”的威力全在炼体,肉身愈强悍,力量愈大,剑势就愈犀利,据说练到艰深处,寻常飞剑亦抵不住回旋一击。

    身为华山派掌门首徒,李一翥倾心于“悲风回旋剑”,他天生神力,看不上那些软绵绵的剑法,固执地认为,只有这等大开大合、以拙破巧的剑法,才能将己身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然而凡人再怎么天赋异秉,终不能与炼体士相提并论,李一翥向掌门求得“混元一气先天功”口诀,内外兼修,将“悲风回旋剑”推至前所未有的境地,却也止步于此,难有寸进。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李一翥寄希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为寻觅传人,他排沙简金,从千百人中挑选出洪鲲,悉心栽培,寄予厚望,但人力有时穷尽,洪鲲不是修炼“悲风回旋剑”的材料,他的身体就像一根绷到极限的琴弦,稍一拨弄就会崩断。李一翥失望之余,本以为这路剑法会成为绝响,直到郭传鳞的出现,才让他重新看到了希望。

    郭传鳞已经错过了练剑的最佳年龄,骨节僵硬,反应迟钝,全无练剑的天赋,唯一值得称道的是身体

    强悍,适合修练外门硬功,比如金钟罩铁布衫,铁砂掌铁琵琶手,又或者长枪大刀之属,华山派没有他立足之地,但对“悲风回旋剑”来说,他反是块堪造就的材料。李一翥给了他一个机会,郭传鳞没有错过,他每日担水往返寒沥泉,无人督促,却从未懈怠,天道酬勤,气运所钟,最终烛阴果成就了他,如鱼跃龙门,前途不可限量。

    苦苦寻觅多年,没有找到合适的传人,结果在葛岭镇随意收下一个弟子,倒成为他的衣钵传人,人生的际遇,就是这样离奇。但李一翥并未喜形于色,他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另有担忧,顿了顿,岔开话题道:“听小徒说,他并未将烛阴果采尽,深涧之下还有三四颗。”

    厉轼道:“烛阴果多食无用,君臣佐使调配不当,药力十不存一,李一翥牛嚼牡丹,可惜了。去将剩下的果子采来,待为师开炉炼成丹药,分匀药力,可供三四人洗炼筋骨,不至损失。”

    李一翥闻言心中一动,忙答应下来,辞别师父,找来李七弦和郭传鳞,将烛阴果的来历说了几句,命他们守口如瓶,莫要泄露了天机,此物乃落雁峰天生地长的宝物,每隔二十多年才结一次果,足以造就若干门人,平添一分战力,他有意执掌华山派,不可错过这等良机。李七弦与郭传鳞对视一眼,双双应诺,兹事要紧,他们深知其中的利害,自不会节外生枝。

    李一翥看了徒弟几眼,心情甚是复杂,他阴错阳差立下这等大功,若不犒劳一二,自己心中也说不过去,只是此子……此子……他终是下不了决心。当年的那桩旧事,他有所耳闻,若郭传鳞没有韩兵韩大略那层关系,他倒愿意倾囊相授,悉心栽培,哪怕将七弦许配给他也无妨,只是如今……木已成舟,不可再患得患失了!

    他下定决心,展颜笑道:“徒儿,这次立了大功。夜已深,明日还要早起,先去歇息吧,等采了烛阴果回来,为师另当有嘉奖。”

    李七弦精神为之一振,忍不住道:“爹爹

    要奖小师弟什么?”

    李一翥轻抚女儿的秀发,低笑道:“做师父的出手定不会小气,不然徒弟面上不说,背地里可是要嘀咕抱怨的。”

    李七弦下意识道:“小师弟定不会如此。”

    李一翥叹息道:“是啊,他定不会如此。”他记起掌门说郭传鳞“气运所钟,因祸得福”,细细寻思他一路走来的每一步,似乎都逢凶化吉,别有机缘,韩兵何等眼光,他选中的人定不平凡,华山派截下这份因果,不知是福是祸。

    郭传鳞告辞别去,自归居所歇息。李七弦照顾他,为之斡旋,欠了不小的人情,将他安置在一户独门独院的厢房中,院虽小,房虽窄,毕竟有天有地,清幽寂静,春风秋雨,别有一番动人。

    郭传鳞掩上门户,立于屋檐下,仰头望着深远的天空,月如钩,星辰寥落,烛阴果解除了他一桩后顾之忧,既然掌门亲口说“服食此果后筋骨强健,力大刚猛”,那么从此以后,他可以不再掩饰这具身体的力量与敏捷,一点点展露头角了。

    翌日清晨,李一翥唤上女儿和徒弟,背起一卷粗绳,从人迹罕至的后山小路登上落雁峰,绕到鬼见愁,找到昨夜郭传鳞脱险之处。他凝神细察,方圆数里并无闲杂人等,当下将绳索一头系住古松,一头垂落鬼见愁,亲身滑入深涧,寻到烛阴果,尽数采下。四顾无有异样,李一翥攀缘而上,贴着湿漉漉的山石回到崖头,见爹爹平安无事,李七弦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