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藏真人脸色一凝,九岳崩崖石近在咫尺,触手可及,那绝非幻象,幻象瞒不过他的双眼,如此说来,晏平真人并没有插手,居延真人的妄为与他无关,与整个神兵洞无关。

    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这是最好的结果,广济洞与神兵洞一向同进共退,舍弃一个居延真人,固然伤筋动骨,但把晏平真人牵涉在内,却是极为不妥。归藏真人深深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大局已定,两边下注殊为不智,你我都是老朽之躯,也到时候退下来了。师弟,你说呢?”

    “师兄说的是。”晏平真人心平气和应了一句,将右掌轻轻一震,九岳崩崖石冉冉腾空,飞到归藏真人跟前,“烦劳师兄将此石带给梅、兰二位师侄过目,赵居延一事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无须顾忌神兵洞的脸面。”

    归藏真人微一沉吟,将九岳崩崖石握于手中,衣袖一拂,正待离去,忽听晏平真人幽幽道:“四洞四脉,无垢居首,师兄可知无垢洞的底细?”

    归藏真人心中一凛,回头道:“师弟听说了什么?”

    “师兄还记得无垢洞那个传闻么?”

    归藏真人皱起了眉头,似乎记起了什么,关于无垢洞的传闻实在太多,种种离奇,种种匪夷所思,他从年轻时听到现在,几乎有些麻木了。“你是指哪一桩?”

    “最离奇的那桩——师兄,还记得仙傀儡么?”

    “仙傀儡”三字像一道闪电划过脑海,照亮了最深最沉的黑暗,记忆深处的渣滓慢慢泛起,归藏真人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他瞥了晏平真人一眼,发觉他的眼眸中闪动着幽幽寒芒,让人极不舒服。

    从上古至今,大瀛洲有十大天妖,斜月三星洞有三大祖师,共出了一十三位真仙,但这一十三位真仙,并非全数飞升天庭,据说陨落的不在少数,斜月三星洞有前辈大能,耗尽毕生精力,殚思竭虑,取真仙的遗骸炼成“仙傀儡”,有翻天覆地、颠倒乾坤的大威力,藏于无垢洞中,并立下禁令,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启用“仙傀儡”,以免毁了道门的根基。

    至于“仙傀儡”究竟有几具,藏在哪里,如何驱使,为何会动摇道门根基,这些都付之阙如,片言只语,只在私下里流传,是茶余饭后的消遣,说的人,听得人,谁都没有当真。

    难不成晏平真人竟信以为真了?归藏真人沉默片刻,轻声道:“你确信无垢洞藏有‘仙傀儡’?”

    晏平真人笑了起来,“不管你信不信,我反正是信了。”

    归藏真人哑然失笑,说了声:“既然九岳崩崖石在师弟手中,未曾有失,赵居延之事暂且搁置一边,等尘埃落定,再作计较。师弟,你好自为之。”他举步迈出,身形渐次淡去,留下数个虚影,转瞬湮灭无踪。

    晏平真人低头寻思了良久,慢慢合上双眼,诸事不萦于怀,物我两忘,悄然入定。

    当晏平真人从袖中取出九岳崩崖石,远在万里之外的居延真人浑身一震,踉踉跄跄跌出虚空,像断了线的鹞子,一头扎向渊海。百忙之中,他祭起一艘击空飞舟,斜掠而起,在海面之上弹跳了百余下,好不容易才稳住阵脚。

    居延真人双眉紧锁,心知九岳崩崖石被师祖动念间收回,定是出了什么意外,看来自己行踪已经暴露,回是回不去了,只能投奔斜月三星洞,求葛阳真人收留。

    本以为中途阻击神兵营不在话下,至不济也能拖延其南下,没想到定慧和尚横插一杠,逼得他放弃原先的谋划,如丧家狗一般逃之唯恐不及。时运不济,乃至于斯,居延真人摇摇头,将真元催动,击空飞舟化作一道白光,飞遁而去,但比起九岳崩崖石,遁速不知慢了多少,他心中有些忐忑,不知前途究竟如何。

    日以继夜遁走不息,紧赶慢赶,终于来到了黄庭山前,八百里山石拔地而起,斧削如墙,婷婷如城,浓雾笼罩下郁郁苍苍,深不可察。居延真人降下飞舟,正待开口传话,一道遁光从山林中飞起,三转五转,倏地停在他跟前,躬身行礼道:“真人远道而来,洞主已等候多时。”

    居延真人定睛望去,却是葛阳真人身边随侍的童子伏波,他暗暗松了口气,之前虽发符书示警,毕竟不知葛阳真人是何打算,既然他遣伏波童子相迎,看来是没有把自己当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