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派掌门人宋点,江湖上人称“铁龙”,一手剑术出神入化,雄踞江南三十年,未遇敌手。如今他虽然年事已高,但气功精湛,剑法臻于化境,炼药堂堂主康折松一身毒功,蛇拳毒掌当者披靡,亦被他一剑重创,倒地不起,只剩下半口气,眼看是不成了。

    人的名,树的影,夏荇活动一下头颈,松松肩膀,百辟鬼头刀斜抵地面,抬头望着寂寥的天空,心想“这会不会是我生平的最后一战?”

    夏芊注视着他伟岸的背影,如能撑起山岳,此刻也变得疲倦而僵硬,她鼻子忽然一酸,心道“二哥一旦倒下,我也不能幸免,镜花水月一场空……祸起萧墙,竟没有半点防备,好不容易争来的人生,也就此走到了尽头……”

    赵衍之忍不住提醒道“宋掌门,夏荇深得夏去疾的真传,伏魔刀法刚猛无俦,大意不得!”

    宋点冷哼道“赵舵主过虑了,区区伏魔刀,还不在宋某眼里!”

    夏荇收回目光,心情恢复平静,宋点的自大是他的致命伤,金刚怒目伏魔刀或许奈何不了他,但河清海晏平波剑一定能攻其不备,收到奇功,那是置于死地而后生的一剑,就连他深信不疑的小妹夏芊,也不清楚平波剑的底细。

    夏去疾年轻时机缘巧合,得了一块天外陨铁,却始终找不到高明的匠人打造,留之无用,弃之可惜,渐渐熄了心思,只作顽铁看待。直到三十七岁时,他在深井山中遇一老道,自称“萝菔”,遁世隐居,不知寒暑,夏去疾以为奇人也,曲意结交,相谈甚欢。

    恰逢城中大疫,夏去疾得萝菔道人赐下一方,活人无数,天龙帮应运崛起,辟长洲、津口、合浦、杏川四处分舵,奠定了江南第一大帮的根基。夏去疾感其德,将陨铁相赠,萝菔道人看过此铁,说其中蕴含一点“铁母”,非是凡物,留在他手中非但无用,反受怀璧牵连。夏去疾知那老道是神仙一流的人物,金口玉音,绝无虚言,当下将陨铁交与其人,托他代为处

    置。

    萝菔道人也不推脱,剖取“铁母”,接下因果,将剩下残铁铸成一刀一剑,刀取其坚,剑取其利,剑藏刀中,刀剑合一,虽不是绝世神兵,终究出自仙家之手,非寻常兵器可比。夏去疾家传金刚怒目伏魔刀,刚猛绝伦,得此刀如虎添翼,平添三分威力,他又处心积虑求来一路河清海晏平波剑,暗暗传与二儿夏荇,命他只在无人时演练,作为死中求活的一招杀手,非到绝境,不可暴露。

    眼下的境况,已是绝境,即便奋起余力,一剑刺杀“铁龙”宋点,又能奈赵衍之何?夏荇咬紧牙关,目眦迸裂,淌下两行血泪,正当千钧一发之际,远处响起一声怒喝“羊护,你因何在此?”

    铁翎异瞳鸽引来之人,却是华山派“掌剑双绝”仇诸野。

    河朔羊氏惨遭灭门,河北三镇陷入一片混乱,赵伯海叛军勾结胡人,重兵压进,三镇节度使腹背受敌,只能避而不战,放任胡人烧杀掳掠,兵锋直指京师。天京城安危事关重大,惊动了仙城,李希夷飞剑传书,华山派掌门厉轼权衡利弊,只得暂时放下郭传鳞一事,亲率五峰五支驰援天京。

    临行之前,他托付仇诸野,四下寻访郭传鳞的下落。

    当日杜微上华山逼问厉轼,遭其暗算,被炼为“元阴尸鬼”,铁翎异瞳鸽亦被他一并擒下,禁锢在灵隐洞中,暂未处置。那扁毛畜生与杜微精血勾连,颇有几分通灵,郭传鳞既然吸了杜微精元,冥冥之中有所感应,正好拿来一用。厉轼在铁翎异瞳鸽体内种下一缕元阴之气,粗加祭炼,以铜哨操纵,交与仇诸野,着他便宜行事。

    郭传鳞魂魄已亡,这一点毋庸置疑,厉轼怀疑他的肉身被什么鬼物趁机侵占,作祟为乱,连“元阴尸鬼”都被他一口吸干,那鬼物的厉害可见一斑。不过这些推测不能跟仇诸野明说,他只能含糊其辞,告诫他谨慎行事,切勿打草惊蛇,一旦有消息,速速报他知晓。

    仇诸野为韩兵打伤,摧心掌

    摧残脏腑,内伤久久未愈,华山派驰援京师,激斗在所难免,厉轼另有差遣,正中下怀。他不急不缓,一路跟随铁翎异瞳鸽跋山涉水,累了就多歇几日,遇到城镇,便找个客栈烫烫脚,小酌几杯,浑不把厉轼的叮嘱当回事。在仇诸野看来,李一翥犯上作乱一事,颇有蹊跷,不过掌门既然一口咬定,他也犯不上为其翻案,平白滋事,旁人或许不知,他又如何不清楚,厉轼号令华山的背后,有华山宗剑修李希夷为其撑腰。

    这一日,仇诸野沿江缓缓南下,天色已晚,津口城近在眼前,正打算入城找个客栈歇下,好生喝几壶浊酒,不想铁翎异瞳鸽竖起翎羽,“咕噜噜”叫了几声,振翅飞入城中,铜哨根本唤不回。他心知有异,急展轻功紧追而去,但那扁毛畜生飞得何其迅捷,转眼就没了踪影,仇诸野又不便惊世骇俗,在城中疾驰,只能耐着性子小心搜寻,直到夜深人静,才放开手脚,一路摸到了炼药堂。

    恰逢赵衍之犯上作乱,挟众夜袭,炼药堂乱成一锅粥,仇诸野出身名门大派,哪里看得起帮派厮杀,趁乱兜了几圈,没找到铁翎异瞳鸽,却劈面撞见魏十七。他长年在松桧峰清修,对郭传鳞并不熟悉,倒是羊护入门早,多见过几面,再加上魏十七刻意改易容貌,仇诸野一时认错了人,脱口叫了句“羊护,你因何在此?”竟由此坐实了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