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青屿怔了一下,他虽才八岁脸颊珠润稚气未脱,眉眼间却已有黎皇后华贵昳丽的风采,此刻闻言颇有些不情不愿,但依然站出来端正地冲贺晃川行了个躬身礼:“大哥。”

    “嗯。”贺晃川微笑着颔首,他有双含情的桃花目,但明灿的金眸削减了这份温润,反倒让人觉得有种不可捉摸的幽深之意:“小七又长高了些。”

    实际他哪记得起贺青屿之前的身高,但编起场面话来却面不改色,又柔和道:“不过方才见小七躲在长姐身旁偷偷打量,难道是认不出大哥来了?”

    “我没有躲在长姐身后……”似是因为被戳破了刚刚的窘态,贺青屿小脸上有懊恼之意,低声嘀咕道:“大哥一年到头也来不了母后这里几趟,也不怪我认不出来。”

    这话倒不是空穴来风,贺晃川在宫中时,每每抽出空闲到立政殿给黎皇后请安,贺青屿不是还没起身就是已经睡了,后来又因凉州蝗灾走了三个月,算一算,除了过年宫宴那回,这还是兄弟俩今年头一次打照面。

    可即便如此,这话由贺青屿说来也不大庄重,要较真起来,便有指责贺晃川不孝之意,宫人都低下了头,唯独座上几位主子仍旧面色如常。

    贺晃川倒没觉得这小子是故意给他上眼药,毕竟贺青屿此刻只是个八岁孩童,宫变尚未发生前,黎皇后待这个幼子一向娇惯,养成这种说话随心所欲不计后果的性子再正常不过。

    俗话说不患寡而患不均,若是拿贺晃川幼时受到的严苛教养对比起来,寻常人难免意难平,在贺晃川看来却是天降大任于斯人也,人对人的期望本就会随着能力而上下浮沉,唯独这点他毫无怨言。

    果然黎皇后开口,并未教训贺青屿,只是嗔怪道:“你大哥替圣上分忧,整日勤于政务,忙得宵衣旰食,岂像你一般招猫逗狗,倒在我面前落个好。”

    贺潜岫却敲了下贺青屿的脑袋:“你小子胡说八道!成天对这你长姐这张脸,你会记不得你大哥长什么样?”

    “唔……”贺青屿吃痛,总是这样,大哥做什么都是对的,都是堂堂正正的,他深感委屈:“长姐是女子啊,又涂脂粉,怎会一样?”

    见幼弟并未顺势认错,反倒梗着脖子继续嘴硬,贺潜岫沉下脸正欲再说什么,黎皇后却是立刻心疼地将贺青屿唤过来,搂在怀里,对贺潜岫轻斥道:“你打他做什么?这会儿你倒眼里容不下沙子了,平常行事怎么不想着给小七做个榜样呢?”

    贺晃川原本一直笑意浅浅,一副万事不挂心的模样,闻言却收敛了笑意,语气低沉地开口道:“母后,这话不该在老七面前说。”

    贺青屿还未到明辨是非的年纪,黎皇后这种话说多了,会很容易让他觉得贺潜岫没资格管教他,不将长姐放在眼里,长此以往,更助长他目中无人的气焰。

    黎皇后也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失言,更重要的是长子的眼神竟让她有几分胆寒,只觉得越是许久不见这个儿子,再见时就越发现他回变得更陌生,更强大,更像个帝王。

    连忙转过头掩饰脸上不自然的神色,黎皇后搂着贺青屿的手改成搭在肩膀上,对宫女笑着吩咐道:“瞧我这记性,方才要说什么来着,怎么绕跑了?对了……快把小七那猫儿抱过来给太子瞧瞧,看看配不配得上他那青鲸玉的铃铛。”

    这话题转移得有点生硬,实在是黎皇后一时想不到贺晃川如今的喜好,只依稀记得贺晃川四五岁的时候,好像也极喜爱这些毛茸茸的小玩意儿。

    想来长子若从喜好相同这点体会到兄弟血脉相连,对待老七也能多几分慈爱。

    而一旁的贺潜岫本要为黎皇后那句话大动肝火的,见贺晃川如此却是气消了,甚至莫名地面露担忧,她手臂搭在案几上,倾过身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冲贺晃川轻声道:“你来时可服过药了?”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贺晃川却立刻会意,挑眉道:“怎么?我刚才看起来很生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