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入寝殿,扑面而来便是一股药味与血腥气混合在一起的浓烈异香。

    路怀雍眼中闪过厌恶之色,转头问身边候着的老太监:“陛下伤势如何了?听闻那北鞍人以数千幼童心肝祭火炉,铸出的箭矢可破龙鳞?”

    ——盛朝皇室皆为真龙后裔,寻常刀枪伤不了其发肤分毫,只能以邪法破之。

    去年第一场雪后,北鞍蛮夷趁边关松懈举兵来犯,连占三城,惹得朝野震动。

    宣武帝贺晃川力排众议御驾亲征,称除夕前必带众将士凯旋而归——如此狂言,无论换做哪个将领,任凭他威名在外,群臣心中都要打鼓,但出自贺晃川之口,却是无人敢质疑。

    果不其然,年关刚过边关便传来大捷的战报,待到除夕前夜,大军更是如期而归,臣民夹道相迎,山呼万岁之声排山倒海。

    庆功宴上,贺晃川身披一身沉重银甲与群臣推杯换盏毫无异样,直到宴席结束宣御医至和光殿,才知中了北鞍暗箭。虽箭头只入肌肤毫厘,但铸箭之法过于凶烈,伤口始终未曾愈合,大军返京途中又拖了这么久,恐阴煞之气伤及心脉。

    “回君后,御医说已无大碍。”康福恭敬道:“那箭伤虽阴邪,但陛下亦非凡体,只是到底伤了元气,龙体尚虚,还需时日静养。”

    听到君后这声称谓,路怀雍眉头微蹙,却是忍着没有发作,只是冷淡地略一颔首:“陛下这里有我侍奉就好,你们都退下吧。”

    康福闻言略一踌躇,可思及陛下御驾亲征期间,连监国之权都给了这位,宠爱信任可见一斑,又怎会在意这点细枝末节?他还是勿要做那不识相的刁奴的好。

    想罢便应声诺,带着宫女鱼贯而出。

    路怀雍紧绷的神色稍缓,暗暗攥紧袖中之物,几番深呼吸后,他端起汤药走绕过那扇刻着五爪金龙的小叶紫檀屏风,来到龙床前。

    越是靠近,鼻间萦绕的那股颓靡艳丽的香气就越发浓烈,路怀雍厌恶至极,屈辱的记忆涌了上来,心中不由低骂了一句:“□□!”

    他知道那是龙血的味道。

    龙性本淫,龙血亦有催情的效用。

    他十七岁那年,因为讨伐妖患有功得以随父亲威远侯一起拜见先帝,先帝那天似乎甚是开怀,笑着打趣身旁当时还是太子的贺晃川:“太子今日来得赶巧,依你看该如何赏威远侯世子?平素总是你立了功就马不停蹄地朝我讨赏,半点都不肯亏待自己,想来对这些应该独有心得才对。”

    路怀雍当时惊异于天家父子相处竟也能如此亲昵,反应过来才发现贺晃川打量了他良久,他不敢直视太子容貌,只是盯着那轮廓优美的下半张脸,见其半晌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言说:“孤会给世子最好的赏赐。”

    ——便在面圣结束后邀他到东宫一叙,赐了他一杯掺了龙血的酒。

    路怀雍至今仍记得那股仿佛摄人心魄的醉香。

    那夜荒唐后,尚且年少的他以为自己酒后失态冒犯了储君,醒来后满心绝望地跪在塌下请罪,贺晃川却在欣赏完他诚惶诚恐的神情后,好整以暇道:“你饮了孤的血,便如同摄走孤一魄,倘若不常伴在侧,孤恐怕心神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