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里,贺晃川脱下衣衫迈入木桶中,随着摇晃的水面逐渐漫过肩膀,他闭上眼轻轻地喟叹一声。

    龙天生亲近水源,浸在水中的舒适感能让贺晃川波荡的情绪平复下来——方才他被仇岚的话哄得开怀,竟然反倒牵动了杀欲,实在是令人感到荒诞。

    连感到欢快时都不能放任喜悦滋长,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贺晃川应当感到愤怒讽刺的,可偏偏这会儿情绪被压制下来,他内心毫无波澜,只静静将下巴没入水中,雾气升腾上来氤氲了那双无有聚焦的金眸,显得空茫又怅然。

    若是一辈子从生到死都这样也就罢了,他前世却享受过那种肆意放纵的日子,便是和路怀雍在一起那十几年。

    难道他就非路怀雍不可?贺晃川眯起眼,真要如此,那他简直要怀疑这是老天在恶意戏耍他了,竟将对他来说最致命的吸引放到对他痛恨至极的人身上……别提他还是重活了一世,若是还同先前一样被同一个男人牵制愚弄,岂不是成了冥顽不灵的蠢货?

    贺晃川长出口气,向后仰靠着桶壁,哗啦一声,黑色龙尾从水面掀上来,搭在木桶边缘。

    说起来,那狐狸是不是也知道他患有狂症来着?

    刚想着,门就被敲响,仇岚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殿下可洗好了?我吩咐厨房煮了暖身的汤,殿下要不要尝尝?”

    听他提及汤水,贺晃川才觉得有些饿了,暗想这心怀不轨的妖精就是比强扭的瓜殷勤许多,前世路怀雍只有在威远侯府大难临头之际才会如此“卑躬屈膝”地讨好他。

    想着便迈出木桶,拿起挂在木施的交领宽袖里衣先且穿上,才开口道:“进来吧。”

    话音刚落,仇岚就端着食案迈进来,上面不只有汤,还琳琅满目摆了不少别的菜品,甚至被很精致地摆成了莲花或松柏的图案。

    贺晃川刚要疑惑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界,仇岚哪弄来的这些玩意,但再定睛一看,就发现这些不过是最寻常的食材,莲花是冻柿子切的,松柏是水煮白菜雕的,甭管好不好吃,卖相肯定是达到了宫廷标准。

    这大概就是妖妃的自我修养吧。

    贺晃川落座,面无表情地用帕子擦着头发,却不知仇岚进来看见他已经沐浴完毕,顿时大失所望。

    原来贺晃川没有那种意思吗?他暗自懊恼,这龙不是个色胚吗?怎么碰见他就突然正经起来了,难道他不比那个眉目寡淡、一副苦命克夫相的男人好看多了,分明他现在也是世子了啊!

    仇岚不甘心地在贺晃川身上来回扫视,正好瞧见一条黑色龙尾在衣摆下若隐若现。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赤|裸直白,贺晃川忽然不悦地轻哼一声,尾巴也彻底隐没在衣摆中,不见了踪影。

    “世子的眼睛似乎总不大听使唤。”他嘲弄道。

    仇岚狡黠一笑,将食案放到桌上:“但如今殿下瞧清它的模样了,应当不会再想挖了它吧?”

    贺晃川不作答,只是微微勾了下唇,仿佛有不屑与矜傲之意,看在仇岚眼里便是——他闪躲了,他已经被我俘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