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裴蕴忍不住想要念一句“畏首畏尾身其余几”之时,虞世基终于开口了。

    “圣人……圣人今日在迷楼宴客,怕是不会召见我等。没有圣人旨意,如何发兵?”“事急从权,怎能如此墨守成规?圣人诏旨本就出于茂公之手,拟诏与圣人拟诏有何差别?荣国公乃是明理之人,只要晓以利害,他必然会奉诏出兵讨贼!待等贼党诛灭

    ,圣人必有封赏,绝不会怪罪茂公!”

    “公台之意,让予矫诏?”虞世基的眉头深锁,过了好一阵才问出这么一句。裴蕴的呼吸为之一窒,强忍着没有发作,继续劝解道:“并非矫诏,而是救驾。数万虎狼一旦哗变,只怕大祸就在眼前。非常之时,必行非常之事。茂公熟读经史,个中道

    理不用予多言。”“矫诏就是矫诏,不管所为何故,都是大罪。”虞世基摇了摇头:“平日代圣人拟诏乃是公务,诏书虽出自予之笔下,其中言语皆是圣人心思。今日圣人未曾下旨,予又怎敢

    妄加揣度?再者说来,依二公之计,不经圣旨便要斩杀宇文兄弟,这更不是小事。试问,骁果苏六如今何在?”

    张惠绍连忙道:“他生怕被宇文弟兄发现端倪,送了消息便匆匆离去。”“这便是了。既无人证又无物证,如何能擅杀重臣?苏六言语不知真假,随便就斩杀重臣,只怕会弄巧成拙。设若朝中大臣群起而攻,我如何自处?此例若开,日后朝堂之上人人自危,江都城内永无宁日。至于那几万北地骁果,未必人人都有反心,二三宵小闹不出声势。可若是一味以兵威相迫,便是忠心之人为了活命也只能做困兽之斗

    ,几万兵马只剩造反一途。到了那个地步,便真的无可收拾,我等也是朝廷罪人。这等大罪,又有谁能承担?”

    裴蕴这时才明白虞世基言语里的意思,他并非不相信骁果军会谋反,也并非不愿意依从自己的计谋,他只是不想承担责任。说到底还是这位喜怒无常的天子行事太过随性,就连自己这些身边亲信,也摸不透他的脾气。尤其不久之前的那场宫中变故,更是让朝中文武心中恐惧。比起暴君,让人

    琢磨不透的随性君主更让人难以亲近,更不敢为其效命。深夜进宫的宫娥,莫名其妙丢了性命,骁果军将未受责罚,相反倒是不再追究之前的种种不法。皇帝的行为变得越来越难以揣摩,功过赏罚靠自己心意不依法度,虞世

    基显然是怕自己的平叛之功抵不上矫诏之罪,稀里糊涂丧了性命。

    这……糊涂东西!裴蕴几乎忍不住要破口大骂,把虞世基骂清醒过来。他难道就不知道,固然矫诏有可能丧命,可是一旦坐视兵变发生在,自己同样难逃一死。那些关中人早就看自己这帮

    江南人不顺眼,若是让骁果军杀进来,还有自己的命在?可是不等裴蕴开口,虞世基却已经起身说道:“事关重大还需从长计议,张公还请仔细访查,等我们手中有了实证再行动手。予此刻方寸大乱,就不留二公久坐,咱们还是各自行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