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寻衣三人已从洛天瑾口中得知潘初八的陈年往事,因此对他所说的“惩罚”,也自然心领神会。

    潘文见潘初八旧事重提,怕他再生悲伤,于是急忙举杯转题,在座之人彼此心照不宣,故而谁也没有多言,皆佯装出一副皆大欢喜的模样。

    不知不觉间,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皆有几分醉意。

    潘初八的眼睛在洛凝语、柳寻衣和林方大之间来回打量,最终将目光落在柳寻衣身上,笑道:“年纪轻轻便已成高手,了不起!”

    被潘初八一语道破,柳寻衣不禁一愣,谦逊道:“前辈过誉,不过是瞎练几年花拳绣腿罢了。”

    “我潘家子孙中,若有人能有你这般花拳绣腿,老夫又何至于如此苦闷?”潘初八叹息道,“相信在来之前,洛府主已将我的事告诉你们了吧?”

    柳寻衣先与林方大对视一眼,继而缓缓点头道:“潘家与秦家的十年之约将近,事关‘玄水下卷’的归属,关乎潘家一脉的生死,甚至还关乎归海刀宗的荣辱。”

    闻言,潘初八神色一禀,重重地点了点头,正色道:“我虽年事已高,但却并不糊涂。但只要有我在一天,那秦家就休想将‘玄水下卷’据为己有。我隐退江湖数十载,无非是想避开昔日的恩恩怨怨,时至今日,天下人只知道颍川潘家是做生意的,又有几人还记得老夫曾出身于江湖?只可惜,天命知所归,又岂是我说逃就能逃的?一朝入江湖,一生一世便是江湖中人。”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柳寻衣若有所思地感慨道,“数月前,莫岑前辈也想金盆洗手,从此与妻儿安稳度日,可结果……却令他一家因此而命丧九泉。江湖中的恩恩怨怨,不是想了结就能了结。你或许不想招惹别人,但别人却总想来招惹你,逼得你要么杀出一条血路来步履维艰,要么就是死路一条。”

    林方大附和道:“这就叫两头都想得到,结果弄的自己两头不靠岸,活该!依我之见,既然身在江湖,那就应该笑看生死。天下就是这样,不是你杀人,就是人杀你,谁也不必装圣贤……”

    “咳咳!”林方大话音未落,洛凝语却急忙轻咳几声,打断他后面的话。林方大也意识到自己失言,急忙向潘初八赔罪道:“潘八爷别误会,我说‘两头不靠岸’不是指你,是说别人……”

    林方大越描越黑,以至于语无伦次,只能一脸尴尬地赔笑。再看潘家众人,无不面露难堪之色,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对此,潘初八却不以为意,自嘲道:“老夫早已是有心无力,否则也绝不敢麻烦洛府主。”

    柳寻衣道:“来此之前,府主曾特意交代我们,向前辈转达一句话:‘情如山重,义似海深。兄若有难,无论何时,洛某皆愿与潘兄吴越同舟,永不背弃。’”

    闻言,潘初八的老眼中不禁泛起一抹感动的泪光,感慨道:“洛府主不愧是北贤王,愿在危难之际出手相助。果真是情深义重,老夫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爹,你何不将‘玄水下卷’直接交给秦家,换我潘家上上下下太平无事。”二夫人突然插话,言辞中颇有抱怨之意,“如今我们家大业大,衣食无忧,积攒的家业几辈子也吃喝不尽。爹又何苦非要与那河西秦氏为敌?殊不知秦家之人都是些茹毛饮血、杀人不眨眼的亡命徒,我们是正经人家,哪儿能惹的起他们?”

    “弟妹此言差矣,玄水下卷对爹而言,价值重于性命。又岂能轻易拱手送人?”潘文赶忙解释道。说罢,他还一个劲地朝二夫人挤眉弄眼,提醒她不要多言,以免激怒潘初八。

    “我只是奇怪,究竟是玄水下卷对爹重要,还是咱们这一大家子对爹重要?”二夫人对潘文的“提醒”视而不见,自顾自地辩解道,“我无意与爹争执,只是不想因为一件死物,而白白断送咱们潘家的大好前程。爹,您老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替您的儿孙们想想不是?”

    说罢,二夫人又将目光转向一言不发的潘武,忽然哽咽抽泣起来,低声道,“只可怜我这夫君,这些年来一事无成,终日只能关在后院,苦练什么玄水刀法,到头来把自己练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辛辛苦苦不说,反而潘家的偌大家业,却也半点没捞到。”

    “混账!”潘初八忍无可忍,勃然大怒,吹须瞪眼地点指着二夫人,怒斥道,“只要我还活着一天,潘家就只有一个家主,那就是我,潘初八!什么叫潘家的家业半点没捞到?潘家的家业再大,也皆由老夫一人做主。无论是潘文还是潘武,在老夫没有咽气之前,都只是替这个家守业而已。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