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李两家结亲,各为利益,她一个闺阁女子,想要退婚,单凭自己,希望渺茫,总得有些依仗。

    可她孑然一身地活了这么多年,能依仗些什么,依仗父亲那点凉薄的亲情吗?

    沈飞柳倚在长廊上,看着廊外随风摇摆的枝条,一如她小时候一样。小时候,她也喜欢看这些软软垂着的枝条,可那时看来是欢喜,如今却是淡漠。

    娘亲初离世时,爹爹多少对她还是有些怜惜的,直到一年后周氏进门,年幼的她还没想明白,为何她会突然多出来一个六岁的妹妹,就被周氏一把抱在怀里:“可怜的,这么小就没了娘,别怕,以后娘照顾你。”

    那年也是初入春,周氏给她裁了一身绯红的衣裙,上好的金丝织锦,遍绣牡丹的马面裙,穿在身上时,沈飞柳虽然面上不显,心里是带着点感激的。

    周氏带着她去给沈盛利看,拉着她的手转了一圈:“你看,咱们飞柳这么一打扮,京城那些个贵族小姐,谁能比得上?”

    沈盛利眼中带着笑,年轻时候的沈盛利,眼睛是极好看的,眸中雾着水汽,如一湾清幽的潭水,任谁都能从中看出几分深情,情愿溺死在这双深眸中不出来,高鼻薄唇,再配上一把白扇,转身时便是翩翩风华,勾魂摄魄。

    如若不然,也不会勾得安国公的小女儿,心甘情愿舍家下嫁。

    沈飞柳就是随了他这双眼,小时候便透着灵气,招人喜欢,于是她总以为,世上的人总不会太坏,人人都是愿与人为善的,她以为周氏母女也是如此。

    当天夜里,沈飞嫣去她房里,故意与她起冲突,她尚还不知忍让,待沈飞嫣带着胜利的笑容离开的时候,她那身新衣裳,已经被沈飞嫣剪成了破布缕。

    气恼归气恼,可衣服是周氏送的,她总得去解释一下。未料次日一早,周氏抢在她之前,已经去沈盛利那里哭诉了一场,什么继母难当,什么掏心掏肺地待人,却被当成了驴肝肺,如此这般伤心欲绝地哭了一通。

    沈盛利听之大怒,罚沈飞柳柴房禁闭,三天三夜只给水喝,不给饭吃,让她好好反省什么是孝道。

    浅白大她五岁,比她能忍的多,任打任骂一声不吭,暗中不动声色地偷了两块饼来,从门缝里塞了进去,怕被发现,来不及叮嘱一句,就匆匆离开。

    沈飞柳抱膝蜷在地上,看着掉在草垛子上的两块饼,她知道那是浅白辛苦弄来的,她心里感激,可她不想吃,她不是不饿,她只是不愿意吃。

    心里好像有一股气,不知在跟谁赌气,她只要去咬上一口饼,她就输了。

    她不能输,所以她不吃。

    她挪了个方向,背对着那几块散着诱惑的饼,闭目靠在墙上,咬牙忍着,她要抗住,抗过三天,她就赢了。

    可她究竟赢了什么呢。

    三天后,门开了,沈盛利和周氏母女都来了,沈飞嫣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饼,指着那些“罪证”,喊着:“爹,她偷吃!”

    几块饼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沈飞柳没想过要遮掩,任谁进来,一眼就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