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物事当真毫无章法可言。

    秋蝉心间剧烈跳动起来,她怎会想到,当年那个掖幽庭之奴竟成了如今的两江三省总制,听说他弃暗投明,投靠了太子,乃太子麾下倚重的两大主帅之一,眼见着陛下不行了,太子登基在即,那这位总制大人的前途……

    她呼吸炙热,绝望的内心里重新燃烧起一股狂热的火焰,灼烧着她的内心,一个尖利的声音叫嚣着,她不信她的命就这般贱,她明明就长就了这样一张漂亮的脸蛋,连陛下都迷恋过她的,怎会没有一条好命!

    若非那毒妇!若非那毒妇!秋蝉想起司马皇后那张看似温婉贤淑的脸,心间恨毒了!

    谁都道司马皇后温良淑慧,可断没有人比她更懂得那张软皮子底下的黑心肠!若非她的授意,她怎会被丢在这浣衣司!遭那老黔婆日日折磨!

    当年,司马皇后找到她,她原以为自己的命运便改变了,她确实快要改变了的,她凭着她那张与当年那个最得宠的姬女颇为相似的脸,得了几年陛下的宠爱,有了那份宠爱,她如何再甘于只当一个姬女,便生了些旁的心思,偷偷将日常所喝的避子汤换掉——当年那个西域姬女,本可以母凭子贵,只因生了那么个不男不女的不祥之人,又命背地血崩而亡,她怎会像她那样没福气!

    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中,唯一失算的便是那原以为贤良的毒妇,竟在她有了身孕后使下如斯毒计,令她不仅失去了肚中的孩儿,还被陛下深深憎恶,以至于发落到这等苦地,被那心狠手黑的老黔婆百般折磨——这一切,教她焉能不恨!

    她咬了咬牙,扑到一旁生了锈渍的铜镜那里,镜中人面颊凹陷了下来,只看得出几分原来的样子,更是教她恨得浑身发抖,这样的鬼日子,她一刻也不想过了。

    遑论那个不祥之人说的是真是假,她都要一试——她只有这个机会了!

    正暗自筹谋,外头一声叱骂传来,秋蝉浑身一抖,忙将衣裳放回柜子,堪堪关好,门轰隆一声便被踹开了,一道尖利的声音几要刺破耳膜:“你‌这贱蹄子又偷懒!”

    但见一个身长八尺的悍妇站在门口,便是这浣衣司的司管,秋蝉见她手中的藤条腿几乎要发软,正待开口求饶,那司管已三步并作两步上来了,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将藤条插在腰上,左右开弓,登时将秋蝉打得口鼻冒血。

    “你‌这贱货莫不是以为还是伺候陛下的时候!享福呢这是!也不瞧瞧这儿是哪里!”一脚踹在她胸口,直教秋蝉掀翻在地,那司管一双铜铃眼瞪得溜圆,阴狠的光芒盛出来:“若今日外头那十桶没清光,哼!”

    她拔出腰际的藤条,猛地朝一旁桌案上一抽,巨大的声响使得秋蝉浑身一哆嗦,那司管哼了一声,这才骂骂咧咧地离去。

    秋蝉伏在地上喘息着,听得门口砰的一声,那老黔婆的声音才渐渐远去,秋蝉也不顾地上的脏污,径直扑下去嚎啕大哭。

    这种日子,她断断过不下去了!

    一口银牙几要咬碎,而今,她别无他法,只能一试了!

    ***

    深夜,子时的更声已经敲响,秋蝉抱着一个包裹悄悄来到一处偏院的角落,她面上还挂着些伤,神‌情‌极是警惕,蹑手蹑脚的,绕过重重的假山,来到了一处栾树丛后,那儿已经有一个黑影站着等候了。

    秋蝉一喜,忙上前福了身子:“孙太侍。”

    眼前一满脸瘊子的中年太侍回过身来,他往她背后看了一圈,确定再无‌第三人,这才睨了她一眼:“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