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大头比较郁闷,要说起原因,有二。第一个自然是家里老父亲开油坊发生变故,被人踢出来了,整日在家闷闷不乐,连带母亲也是大多时间沉默不语;第二个是好朋友刘贵,他和在隔壁二班的发小左志锋打了一架。

    学校规定学生按组提前交饭票订饭,等到开饭时候,再以组为单位排队,一般五个人一组。这一天中午,食堂前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打饭的、打水的,到小卖部买臭豆腐的,骑自行车回家的跑校生,还有手拿教案回办公室的男女老师们,整个校园人声鼎沸。大头和刘贵一组,好巧不巧打饭的恰好轮到了刘贵,他刚排到食堂窗口,一个人就插队进来,正是左志锋。这二人本来就不对付,之前好几次因为点小事儿差点打起来,只见刘贵白净的脸立马就不好看了,水灵灵的大环眼睁的又大又圆,他一把擒住左志锋的后领,一使劲,骂了一句:“我去尼玛的!”就把左志锋扯了出来。左志锋没防备,噔噔噔连退几步,一个屁股墩就坐到了地上,好在冬季都是厚厚的棉衣,爬起来,不痛不痒,就是灰头土脸的很难看,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左志锋大怒,自然并不会轻易罢休,小伙子性格刚烈,也不废话,立刻就和刘贵撕打起来。这会可就有了伤害性了,二位少年都在荷尔蒙飚飞的青春期,思想里更没有后果的概念,下手没个轻重。这一架,打出了坝上人民的彪悍和血性,俩个人时而在地上翻滚,时而站立着互相猛捶,可谓是:

    拳头上下翻飞,脸上开红花朵朵艳丽;

    飞脚左右抡踢,衣裤沾泥土坨坨脏黑。

    因为二人身高体重相似,打了个旗鼓相当,谁也没占多少便宜,但是这打架的烈度是有点偏高,导致打饭的同学们都不敢拉架,唯独大头一边好友、一边发小,真的是左右为难、叫苦不迭,只好只身拉架,也不知道是谁的拳头飞到了大头的脸上,一时间鼻血长流,看起来比那二人还要惨。

    闻讯赶来的俩位班主任,看见三人纠缠不休,一声暴喝,上前一把擒住自己班的学生的头发,强行拉开,只剩下大头站在中间,一边抹着鼻血,一边一脸懵圈的看着班主任郝老师和二班的刘老师,不知所措。

    那时候的学生对于老师,有天生的畏惧,这一下,二人再不敢造次;那时候的老师,特别是农村的老师,体罚学生更是家常便饭,主要是农村孩子顽劣,不好管理,拳脚相加能起到立竿见影的管理效果。此刻的郝老师正左手拉着大头的耳朵,右脚平均三步踹一次刘贵,嘴里喝到:都到办公室来。可怜大头龇牙咧嘴的跟着老师的手,手到哪、头到哪,一点也敢含糊,重点是郝老师还要脚踹刘贵,左手就会随着动作抽动,大头的大头跟着上下左右的晃动,感觉都快晕过去了。左志锋也不好过,刘老师个子不高,弹跳力挺好,助跑两步,大手一挥,就是一个大耳光子,然后抓住头发也拖进了办公室。

    学校眼看着就要放寒假了,老师们张罗着要期末考试,带着学生们紧张的复习,为了省事,所以在办公室,老师也不问缘由,先把闹事儿的孩子打一顿以示惩罚,然后才象征性的问问原因,处理结果就是每人一份千字检查,家长签字,当天完成。可怜拉架的大头捂着自己的右耳朵,也坐在座位上写检查。

    现在的国家教育部门三令五申,杜绝体罚,中年的大头回望过去被老师拳打脚踢,心中七分凄楚、三分欣慰。那似现在的孩子见多识广,对于老师也敢于挑战和质疑,老师教书育人,遇到家教好者,乖巧懂事、成绩傲然,遇到顽劣子,则管不得、管不成、管不了,要是体罚了学生,则家长闹事、领导谈话,最后只好任由其自然发展。

    这一架,还是对三个人的人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事后,左志锋又纠结自己的朋友,在晚自习之后堵住刘贵,要报仇雪耻,幸好大头也在,依仗左右都是好朋友,几番说合,此事才算是风平浪静。只不过寒假之后,左志锋再无心学习,便辍学回家,随着自己的大哥左志清到张家口去了,左志清是小雷注:方言,意为扒手,左臂纹着一只狼头,右臂纹着蟒蛇盘剑,在城市有自己的地盘,有自己的帮会,弟兄俩再合起来,更是生龙活虎、所向无敌,发展到最后,居然也有公司,经营的事业就是到处帮人收账、给人放贷,最辉煌的那几年,兄弟俩开着大路虎招摇过市、风光无两。等到国家打黑除恶开始,二人都锒铛入狱,一辈子算是折了进去,再无生天。另一个打架主角刘贵,学习不见得好,却也算是天生丽质,这一架也算一战成名,导致学校师生普遍都认识他,他却志在搞对象,和学校里几个女生眉来眼去。两年后中考,居然考到了某中专学校,更是如鱼得水,和隔壁卫校的数名女生同时恋爱,自号“护士杀手”,毕业后回到张家口,果然娶了众多护士中的一名。他在某国企当了工人,在工作上由于为人机灵仗义,二十年后,居然混成了公司的中高层领导,也算是沧桑正道,修得了正果。以上都是后来发生的事,是时代变迁的佐证,所以书中略表。

    此时的大头挖空心思,用了无数个成语和形容词,才勉强凑出一份千字检查,就骑上自行车回家找爹娘签字。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将晚,院里停了一辆小型卡车,大头不由得暗自奇怪,是谁来家里了?进家以后一看,才知道是曹洋来了。

    曹洋收了大约三万斤胡麻籽,榨了一万多斤油,整个秋天和刚入冬的这段时间,忙的脚不落地、头不挨枕,这段时间好不容易得了点闲,就赶紧开上刚刚买的小卡车,按照之前的承诺,直奔大头爹的油坊,谁知道,油坊并没有开工榨油,但是小办公室却热闹异常,曹洋开门进去,发现大头爹不在,全是生面孔,男男女女坐了一大圈喝酒吹牛呢,一问才知道大头爹退了股,于是连忙折返,来到大头爹家里。

    至从油坊分开之后,大头爹一时间找不到人生的方向了,整日里闷闷不乐,期间王满囤来了一次,说白厂长叫他去继续榨油呢,但是因为大头爹这一层关系,不知道去了是否合适?大头爹说你去,挣钱呢,为甚不去?王满囤说不是考虑到你吗。大头爹说你去,掌握技术的只有你了,你不去,油坊就没人榨油了,那样小芒也麻烦,投了那么多钱压力大啊,所以你还是去吧。王满囤消去了顾虑,就继续给白厂长帮工去了,而大头爹连出家门街上转转的心情都没有,前段时间来家里串门的左邻右舍明显也少了许多,只有拾粪的大成哥偶尔路过进来坐一坐。这一日,大头爹正抽着烟看电视呢,听见有汽车声,紧接着看到一辆小卡车进了院子,正诧异间,曹洋从车上跳了下来。

    大头爹赶忙迎出去,说道:“大哥,你咋过来了?”

    曹洋用手套拍打了两下衣服,说道:“我今天是专门来看你的油坊来了,才知道发生的那些事情。”接着说道,“我就是刚刚从油坊那儿过来的。”

    大头爹指了指小卡车,说道:“这是刚买的?看着还新的了。”曹洋哈哈一笑,说道:“今年榨了不少油,送油雇车费用有点大,狠了狠心,就买了一挂。”大头爹看着也高兴,说道:“赶紧进家吧,我叫家里的赶紧做饭。”

    一碟咸菜、一碟花生米,这小小的酒局就开始了,三杯草原白酒下肚,大头爹就忍不住把油坊变故的前因后果给曹洋学了一遍,说到情深处,不禁慨叹人心不古、世事难料啊。曹洋也不由地跟着大头爹叹气,说道:“我刚刚到油坊去找你,要看着榨油机安装的好不好,满满的一房子人,正奇怪怎么就没有你呢,结果一个人说你不在这里,让我到家里去找你。现在听你一说,那个人应该就是这白厂长啊。”

    大头爹说道:“大哥,小芒心地不坏,坏事儿的是他没甚的主见,耳根子也软,别人说什么他都相信啊。”曹洋说道:“凡事儿就怕遇不上好人儿,他毫无征兆闹这么一出,说不定也是遇到了甚的不好解决的麻烦呢。另外这合伙的生意,真的是做不成啊。我当时开油坊资金不够,到处借贷,硬是没敢找人合伙儿。”大头爹伸了伸拇指,说道:“大哥,你可算是做对了。我现在后悔啊,要是当初狠狠心,也就自己开油坊了。咱老农民,挣钱太难了,哪敢贷那么多的钱?再说,你也贷不到啊。”

    曹洋举杯,二人一碰喝干,吃一口菜,然后曹洋说道:“这种生意一做就是好多年,再亲的人,时间一长,也难免磕磕碰碰有误会,可不像那贩点牛羊、皮毛的小买卖,一趟子挣、一趟子赔,一方面大家心里有数呢,再一方面就是大家要是合不来,随时都能分开,不会伤了和气。”大头爹连连点头,说道:“我也算是有了深刻地体会。只是经过这事,再往后,一时间不知道做点甚,这都好久了,整天就在家里窝着,那里都不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