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5 大头娘冬闲助榨 白厂长意欲加股(1/2)
第二天一早，昨晚上铺严实的乌云散开了，变成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疙瘩流云，在风中千翻万滚，形成各色奇形怪状，广袤的坝上大地居然有了薄薄的一层雪。这雪虽薄，但是覆盖性极强，管你地上是石头坷垃、猪屎牛粪，统统盖上，这是老天爷给人间摸粉呢，粉饰那各种肮脏物事，所以此刻放眼看去，江山一统，白茫茫一片，居然有一种高洁之感。
大头爹来到油坊，这偌大的院子里也白，雪面上看不到任何活动的痕迹。他找到了自己昨天晚上丢过来的石头，也顶着一团白雪，安静的一动不动。小办公室里，白芒媳妇生火做饭呢，烟囱的黑烟袅袅升起，与流云混合。门开了，她出来倒洗脸水，刷的一声，就在洁白的地上，冲出一朵挥散着白雾的黑色花朵。
她看见大头爹在院子里，就提着脸盆，站在门口说道：“老舅，这么早就来了，今天榨油么？”大头爹一脚把那块石头踢开，觉着尴尬，就说道：“嗯，满囤哥等下就来了。”
油坊的柴油机轰鸣着，榨油机和滚筒炒锅快速的旋转着，机器一热，紫红色的胡麻籽就唰唰地开始了淬炼之旅。王满囤生火烧水，准备熬油。王满仓也来了，五十来岁，但是农村的人常年高强度的劳作，风吹日晒之下，特别的苍老，此时正给大头爹打下手。
榨油机直接出来的油不是成油，因为里面含有很多杂质，主要是胡麻籽上沾染的土星随着麻油流淌、混合，本来是可以进行自然沉淀，但是一个是过程太长，另外一个是浪费油。所以按照传统工艺，熬油这道工序正是对油、泥进行人工加速的沉淀和分离。
具体的方法是在一口大锅里添少量水，然后把生油倒入，油水分离，油上水下，然后用小火加热，慢慢的水就沸腾了，咕咕嘟嘟的热气穿过麻油冒出来。麻油沸点高，自然不会沸腾，但是会随着水汽一起翻滚，加速油里泥土的沉淀，下沉到底，与水形成了油泥，而上面的麻油越发的清亮，黄澄澄的甚是喜人。这个过程是要依靠经验来掌握火候的，火小了不翻滚，沉淀时间长，不能满足榨油进度的需求；火大了，油就被烧开了，会溢出来，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等泥土沉淀、油泥分离进行的差不多了，开始把上面的已经干净了的麻油舀出来，慢慢地舀的就只剩下了下面的油泥。这油泥是含有少量油分的泥水，所以总也干不透，一旦要是干透了，硬的跟石头一个样，毫无价值，只能找个土坑存放，多了进行掩埋。
这道熬油的工序除了火候，还有一个诀窍就是根据刚榨出来的麻油的成色，判断水量，水太少，油泥沉淀不够用，太多了，舀出来的浮油中会含有水分。经过这道工序之后，麻油几乎熟过一次，是真正的成油，香味也得到最充分的激发，那浓郁的麻油香味会飘散的非常远。
王满囤很享受熬油的过程，尤其是往出舀熬好的麻油的时候，一瓢、又一瓢……，充满了仪式感和成就感。
榨油这活的特点是劳动强度中高，因为不间断持续时间比较长，所以很熬磨人，再加上机器轰鸣的噪音，人就特别容易疲惫。几天之后，除了大头爹依然热情高涨之外，王满仓和王满囤兄弟俩就开始觉着累了。没奈何，大头爹只好宣布休息两天，也让机器歇一下。
大头娘每天到油坊与白芒媳妇一起做饭，开工以后每一天的中午和晚上，一共两顿饭。熬油活脏，城里来的白芒媳妇从来不会进油坊里面去，但是农村妇女大头娘干活放得下身子，既不怕苦、也不怕累，饭前饭后都会进油坊里面，主要是帮王满囤熬油，一来二去，也就基本掌握了一些窍道，特别是在控制火候上，整天生火做饭的妇女是占先天她再做下去，自己该没事儿干了。
连续几天，娘俩儿在一起做饭，有说有笑。这几天榨油，也有不少村民出入看热闹，尤其是大成哥，每天都是提着粪叉子早早地过来，有的没的说几句话就继续拾粪去了。史建国也来过一次，还嚷嚷着要和大头爹喝一场子酒，大头爹说二哥，缓几天榨完油了喝。史建国兴致很高的说道：“好好，你们的油坊弄好了，我这村长脸上也有光彩呢。”
大头娘心说还不是你史家在村里是大户，要不然选举咋会占优势呢。一边想着，一边观察白芒媳妇，只见人家坐在桌子前翻着账本，写着算着，小算盘噼里啪啦上下翻飞，偶尔还抬起头来，捋着大波浪头发，说我家小芒天天说你喝酒老是偷奸耍滑呢。史建国着急的辩解道：“胡说胡说，他酒量确实不行的吗！”大头娘左看右看，二人确确实实并无异常，于是就寻思着那天晚上可能真的错怪了人家。但是一转念，这史建国偷偷摸摸地偷看可是事实，怕是这个村长心里有不正当的想法了。
一晃十几天过去了，还没见白芒返回来。这一天是礼拜六，大头放学回来了。大头自从上了初中，个子明显长高了一些，脸膛也变得更黑了。
大头回家放下书包，也跑到油坊帮忙，只能跟着抬抬麻袋啥的，剩下的活路，都被大人们嫌弃：去去去，别添乱来。大头垂头丧气的坐在小办公室，瞪着眼睛看嫂子右手大拇指、食指、中指快速拨动算盘子，噼里啪啦，不由得想起刚刚学过的古诗：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好奇问道：“嫂子，你咋练出来的？这么快！”白芒媳妇笑着说：“其实也没啥，你要是天天不停地打，也能这样儿。”
大头深以为然，《卖油翁》里说过：唯手熟尔。
大头是里外没事，便呆头呆脑地坐到门槛上，从大人们忙碌身影的缝隙中，观察榨油机的运作，然后，大头看到油坊院子大门口，走进来一个满身疲惫的矮胖身影。
白厂长终于回到油坊了。
只不过，刚刚回来的白厂长没有给莫副厂长带来找好销路的消息，他看着出来迎接的大头爹，把嘴里叼着的山海关烟夹到手上，说道：“老舅，我回来了。”大头爹问道：“小芒，销路有眉目了没有？”白芒疲惫的一笑，说道：“挺好，等下我给你细说。”然后上前一步，拉住大头爹的胳膊，欲言又止。大头爹见状问道：“小芒，还有甚的事没说？”白芒低声说道：“老舅，我要给油坊增加股子。”
“你说甚？”跑出来迎接白芒的大头爹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地大声追问一句：“小芒，你刚才是不是说要加股子？”白芒把山海关烟屁股扔到地上，重复道：“老舅，我想给油坊加股子。”说话间，大头娘、白芒媳妇、王满囤弟兄俩都来到了院子中间，大家伙儿来回走动带起来的尘土荡漾着，再吸到鼻子里，有一种土腥味，大家都茫然地看着大头爹和白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他俩正呆呆地注视着对方，扔到地上的山海关烟还在冒着青烟……
大头爹来到油坊，这偌大的院子里也白，雪面上看不到任何活动的痕迹。他找到了自己昨天晚上丢过来的石头，也顶着一团白雪，安静的一动不动。小办公室里，白芒媳妇生火做饭呢，烟囱的黑烟袅袅升起，与流云混合。门开了，她出来倒洗脸水，刷的一声，就在洁白的地上，冲出一朵挥散着白雾的黑色花朵。
她看见大头爹在院子里，就提着脸盆，站在门口说道：“老舅，这么早就来了，今天榨油么？”大头爹一脚把那块石头踢开，觉着尴尬，就说道：“嗯，满囤哥等下就来了。”
油坊的柴油机轰鸣着，榨油机和滚筒炒锅快速的旋转着，机器一热，紫红色的胡麻籽就唰唰地开始了淬炼之旅。王满囤生火烧水，准备熬油。王满仓也来了，五十来岁，但是农村的人常年高强度的劳作，风吹日晒之下，特别的苍老，此时正给大头爹打下手。
榨油机直接出来的油不是成油，因为里面含有很多杂质，主要是胡麻籽上沾染的土星随着麻油流淌、混合，本来是可以进行自然沉淀，但是一个是过程太长，另外一个是浪费油。所以按照传统工艺，熬油这道工序正是对油、泥进行人工加速的沉淀和分离。
具体的方法是在一口大锅里添少量水，然后把生油倒入，油水分离，油上水下，然后用小火加热，慢慢的水就沸腾了，咕咕嘟嘟的热气穿过麻油冒出来。麻油沸点高，自然不会沸腾，但是会随着水汽一起翻滚，加速油里泥土的沉淀，下沉到底，与水形成了油泥，而上面的麻油越发的清亮，黄澄澄的甚是喜人。这个过程是要依靠经验来掌握火候的，火小了不翻滚，沉淀时间长，不能满足榨油进度的需求；火大了，油就被烧开了，会溢出来，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等泥土沉淀、油泥分离进行的差不多了，开始把上面的已经干净了的麻油舀出来，慢慢地舀的就只剩下了下面的油泥。这油泥是含有少量油分的泥水，所以总也干不透，一旦要是干透了，硬的跟石头一个样，毫无价值，只能找个土坑存放，多了进行掩埋。
这道熬油的工序除了火候，还有一个诀窍就是根据刚榨出来的麻油的成色，判断水量，水太少，油泥沉淀不够用，太多了，舀出来的浮油中会含有水分。经过这道工序之后，麻油几乎熟过一次，是真正的成油，香味也得到最充分的激发，那浓郁的麻油香味会飘散的非常远。
王满囤很享受熬油的过程，尤其是往出舀熬好的麻油的时候，一瓢、又一瓢……，充满了仪式感和成就感。
榨油这活的特点是劳动强度中高，因为不间断持续时间比较长，所以很熬磨人，再加上机器轰鸣的噪音，人就特别容易疲惫。几天之后，除了大头爹依然热情高涨之外，王满仓和王满囤兄弟俩就开始觉着累了。没奈何，大头爹只好宣布休息两天，也让机器歇一下。
大头娘每天到油坊与白芒媳妇一起做饭，开工以后每一天的中午和晚上，一共两顿饭。熬油活脏，城里来的白芒媳妇从来不会进油坊里面去，但是农村妇女大头娘干活放得下身子，既不怕苦、也不怕累，饭前饭后都会进油坊里面，主要是帮王满囤熬油，一来二去，也就基本掌握了一些窍道，特别是在控制火候上，整天生火做饭的妇女是占先天她再做下去，自己该没事儿干了。
连续几天，娘俩儿在一起做饭，有说有笑。这几天榨油，也有不少村民出入看热闹，尤其是大成哥，每天都是提着粪叉子早早地过来，有的没的说几句话就继续拾粪去了。史建国也来过一次，还嚷嚷着要和大头爹喝一场子酒，大头爹说二哥，缓几天榨完油了喝。史建国兴致很高的说道：“好好，你们的油坊弄好了，我这村长脸上也有光彩呢。”
大头娘心说还不是你史家在村里是大户，要不然选举咋会占优势呢。一边想着，一边观察白芒媳妇，只见人家坐在桌子前翻着账本，写着算着，小算盘噼里啪啦上下翻飞，偶尔还抬起头来，捋着大波浪头发，说我家小芒天天说你喝酒老是偷奸耍滑呢。史建国着急的辩解道：“胡说胡说，他酒量确实不行的吗！”大头娘左看右看，二人确确实实并无异常，于是就寻思着那天晚上可能真的错怪了人家。但是一转念，这史建国偷偷摸摸地偷看可是事实，怕是这个村长心里有不正当的想法了。
一晃十几天过去了，还没见白芒返回来。这一天是礼拜六，大头放学回来了。大头自从上了初中，个子明显长高了一些，脸膛也变得更黑了。
大头回家放下书包，也跑到油坊帮忙，只能跟着抬抬麻袋啥的，剩下的活路，都被大人们嫌弃：去去去，别添乱来。大头垂头丧气的坐在小办公室，瞪着眼睛看嫂子右手大拇指、食指、中指快速拨动算盘子，噼里啪啦，不由得想起刚刚学过的古诗：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好奇问道：“嫂子，你咋练出来的？这么快！”白芒媳妇笑着说：“其实也没啥，你要是天天不停地打，也能这样儿。”
大头深以为然，《卖油翁》里说过：唯手熟尔。
大头是里外没事，便呆头呆脑地坐到门槛上，从大人们忙碌身影的缝隙中，观察榨油机的运作，然后，大头看到油坊院子大门口，走进来一个满身疲惫的矮胖身影。
白厂长终于回到油坊了。
只不过，刚刚回来的白厂长没有给莫副厂长带来找好销路的消息，他看着出来迎接的大头爹，把嘴里叼着的山海关烟夹到手上，说道：“老舅，我回来了。”大头爹问道：“小芒，销路有眉目了没有？”白芒疲惫的一笑，说道：“挺好，等下我给你细说。”然后上前一步，拉住大头爹的胳膊，欲言又止。大头爹见状问道：“小芒，还有甚的事没说？”白芒低声说道：“老舅，我要给油坊增加股子。”
“你说甚？”跑出来迎接白芒的大头爹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地大声追问一句：“小芒，你刚才是不是说要加股子？”白芒把山海关烟屁股扔到地上，重复道：“老舅，我想给油坊加股子。”说话间，大头娘、白芒媳妇、王满囤弟兄俩都来到了院子中间，大家伙儿来回走动带起来的尘土荡漾着，再吸到鼻子里，有一种土腥味，大家都茫然地看着大头爹和白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他俩正呆呆地注视着对方，扔到地上的山海关烟还在冒着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