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这一段时间以来,几乎每天晚上睡觉时,大头爹娘都要把油坊的事议论一番,大致是村里肯定没有人入股子的,都害怕赔钱儿。这白芒虽然是城里人,但是好喝酒,也懒,看着好像人五人六,其实外强中干,家中并无积蓄,要入股子,据他说也是要回去贷款才行。

    大头娘不无担心的说道:“那将来干活还不都得你一个人,就那忽颤颤的一身肥肉,怕是甚活也指望不上。”大头爹说道:“这倒不算个甚,他能出点钱,加上咱自己的,开油坊就够了。要不是,咱还不是干着急。”

    大头爹苦笑一下,又说道:“咱也不指望他干活,顶个名,养着他就行了,最起码在外人看来,这也算是城里来的有模有样的人物。”大头娘说道:“有生说问一下赖书记,咱要是能贷点款,也挺好。”大头爹说道:“就大队那几个干部,就怕是指望不上,他就不会相信你能成功。再说就算贷给你,咱一家开油坊,还是有点头沉。”大头娘说道:“那就看他们回去咋个商量吧,反正好赖都给他们说清楚了。你说将来他大姑不会说甚吧?”大头爹说道:“孙子都那么大了,当娘的还管儿子那么多干甚?等的我见了大姐,我和她说说。”

    正月十五一过,这大年也就算过得差不多了,再转眼,离开学只剩下不到一周了,大头天天补写假期作业。这可能是全国小朋友的特色,但凡节假日快结束的时候,家长们都会欣喜的发现自己的孩子天天奋笔疾书,甚至通宵达旦。

    虽然辛苦,但是大头心情却很愉悦,因为大头连着看了两部荡气回肠的武侠,觉得自己的寒假度过的非常充实。他觉得中的侠义故事扣人心弦、武功描写精彩纷呈,还有那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令人欲罢不能。大头直到多年以后才知道,那是金庸和古龙的代表作,是中国港台新派武侠的巅峰,无论是本身的文学性和艺术性,还是对侠义江湖的架构,都难有比肩者,甚至在中,作者对人性的剖析,都会潜移默化的影响读者三观的建立和成型。

    终于开学了,大头早早来到学校,假期作业尽管潦草,好在基本完成了。大头看着没有完成作业的同学被老师请到讲台前站着训斥,心下暗自庆幸自己手快。刘云刚和左志锋也在其中,一脸苦相。左志锋对美女王老师解释说道:“王老师,我没写,很多题我不会。”刘云刚更绝:“老师,我写了,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让我爹给卷烟了。”王老师气的浑身发抖,尖皮鞋从左边踢到右边,然后再踢到左边。“给你们三天时间,把所有作业给我补齐。”王老师都不顾美女的形象了。

    大头几个人长大以后再聚首,发现他们都是以嘶吼的形式,给自己的孩子辅导作业,亲爹亲娘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老师?强烈地体会到教授一堆破孩子学知识,是真真儿的苦差事,从而一致认为王老师是秉烛难寻的好老师,教学负责、美丽善良,没有放弃过任何一个不爱学习且调皮捣蛋的孩子。

    但是,当时的大头他们可不这么想,老觉得王老师针对他们几个调皮蛋儿。只听见王老师说道:“这可是小学时期最后的半年,为了提高学习的效率,让你们全部考上初中,我决定你们分成二人小组,相互监督、相互促进,每天组员的作业由组长收好交给我。下面进行分组……”出乎意料的是大头和大丽被分成了一组。大头一听到宣布,就快愁死了,越发觉得王老师是故意的,明知道他俩上学期打了架,现在分成一组,可怎么办?

    还有更过分的,王老师说道:“王大丽,你当第三组组长。”

    下课后,大头极不情愿的来到大丽面前,大丽见他过来,小女孩儿的傲娇让她翻了一下白眼。大头话到了嘴边,又被大丽的白眼儿顶回去了。就这样,两人相互看着对方,气氛有点尴尬。大头心急,抬手,嘴翕张几下,大丽见他欲言又止,一抬下巴,再一摆手,说道:“算了算了,看你那份儿相。从明儿开始,你在上学路上把作业给我。”然后摆了摆手:“快戳远远的吧。”大头灰头土脸的回到自己座位上。

    接下来是语文课,大头心思没在王老师的讲课上,现在越回想刚才大丽的话,越气,可是又一时想不到该怎么办才好。就这样大头窝着心,不停地走神,王老师的粉笔头啪啪的飞过来两次,第三次直接提着大头的耳朵,让他站了整整一节课。刘云刚和左志峰在下课的时候,再三询问大头怎么了,大头也懒得理他俩,心说道:“女人的麻烦你俩懂个屁。”

    四月初,南方早已姹紫嫣红、草长莺飞,百里坝头依然冷风肆虐,苍莽大地看起来了无生机。但是,纵然冬天再冷,总有结束的时候;春风再慢,也终将吹醒大地。坝上农民祖辈耕耘,自然深知天意,此刻人们把种子放到暖房唤醒;把沤了一个冬天的猪、牛、羊粪起出来搅匀,拉倒地里;再把犁铧进行加固打磨。

    四月底,大地逐渐解冻,小河有了潺潺水声。村子里顿时不见了蹲墙根儿地晒太阳的男人,也不见了玩挂胡长牌的女人,男男女女就走向那贫瘠的田间地头,年复一年的高强度劳作依次拉开帷幕。

    大头爹和大头娘一样耕忙,田活苦重,每天晚上睡前,俩个人都要吃一粒止疼片,在麻木中入睡,在麻木中恢复体力。大头放学回来,先喂猪,再饮牛圈牛,然后才能开始写作业。好在大头手快,等爹娘下地回来做好饭,作业基本也快完了。

    第二天,照例是被娘一巴掌拍醒。直到有一天,大头被拍醒后发现爹不在家。娘一边忙着早饭,一边说道:“你爹和莫有生去化德找你白芒哥哥去了。这马上就要种地了,化肥还没有买上呢,可比去年还难买的。”

    大头吃了早饭,挎着书包撵着牛,王满囤还是抱着长皮鞭,一只脚都踩在牛屎上了,也不在乎,看见大头又咧着嘴笑了:“听大丽说你作业完成的还挺好,可要听组长的话啊!”大头不再气恼,问:“满囤叔,大丽走了没?”满囤叔笑说道:“估么着正吃饭了,一会就和大军出来了。”大头就慢慢地往学校走,两三天没见刘云刚上学了,心想该不会家里有啥事儿了吧。

    不一会儿,大丽带着大军,踢踏踢踏的撵上了正慢慢走的大头。大头赶紧把作业本递过去,大丽不发一言,接过来,一边走一边看。自从当了组长,大丽还是称职的,上学路上边走边审阅大头的作业,一到学校就早早的交给王老师。唯一让大头头大的就是不怎么理会大头。大头心说道:“你爸爸还说我记仇,爱记仇的明明是你们家的人。”就这样,大头不远不近的跟着大丽姐弟俩往学校走。

    走进大坊营子,跨过两户人家就是学校的院子。

    谁知就在大丽和大军走近第一家的院门口时,突然从房子背后冲出来一只黑狗,脖子上带着皮项圈,嗞着大黄牙,流着口涎,弓着后背,以警戒的缓步慢慢地走向大丽和大军,嗓子深处发出渗人的呼呼声……

    大丽吓了一大跳,赶忙左手护住大军,背靠院墙,不敢动分毫,嘴里大声的呼喝:“呔……起开……呔……”右手把大头的作业本卷成筒状挥动着。大军怕极了,啊啊的大叫,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想跑,却被姐姐用力强行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