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鸣专挑地上干的地方走,春雨如酥,前一晚刚下过雨不久,泥土为主的京师小胡同里到处是坑坑洼洼的水滩。如果是普通的雨水倒是没有什么,但是明朝人糟糕的卫生情况使得下过雨后,胡同里反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恶臭。

    几天下来,明显已经习惯了紫禁城内干净卫生环境和舒适生活的刘海鸣,此刻内心显然对胡同的环境产生了反感,微微皱着眉,伸手捂住自己的口鼻,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沿着胡同往里走,过了两个岔口往南走,这已经是大乘庵后边了。这里属于金城坊,西边几百米远处就是高高的城墙。大乘庵是间禅院,禅院东面原来有片自己的菜地,菜地往南一点就是刘海鸣的家了。

    刘海鸣推开家中小院的柴门,就看到自己妻子何氏正蹲在地上洗衣服,春水寒冷,何氏的一双手上满是冻疮,看得刘海鸣一阵心疼。

    似乎是听到了柴门被推开的声音,何氏蹲在地上转头回望,顿时就看到了一身新衣新服,背着一个大包的丈夫。脸上顿时露出惊喜的表情,立刻站了起来。可能是因为蹲的太久,站起来的时候太猛,何氏顿时感到一阵头晕,眼前一黑,身子在原地晃了几下。

    刘海鸣顾不得许多了,几步跨过去,一把扶住妻子的肩膀,将她牢牢稳住。

    何氏的脸庞上浮起一丝红晕,轻轻推在丈夫的胸口,“官人回来了?这十来天在宫中当值,想必是吃苦了吧。妾身这就为官人做饭去~咦?”

    何氏一边说话,手推在刘海鸣的胸口这才发现刘海鸣一身上下的变化,虽说依旧是侍卫服饰的样式,但是花纹质地和颜色明显不同。做惯家务的何氏哪里见过这种衣料,顿时惊讶起来,丈夫一身上下分明不再是之前破破烂烂的棉甲,“可是宫中发了新衣?这布料可真好~”

    望着妻子眼中的羡慕,鼻中问着妻子身上淡淡的臭味,刘海鸣却毫不嫌弃,紧紧抱住何氏,“你在家受苦了。宫中有了变化,以后咱们要过上好日子了。”

    妻子被丈夫身上淡淡的香气弄有些情动,这股香气似乎不但是来自丈夫的新衣,还来自丈夫的身体,哪里还是以前半个月不洗一次澡的气味,分明是刚刚沐浴过。惊讶之下,立刻打量起丈夫的衣颈、耳发起来。

    短短几眼,何氏就辨认出,自家丈夫的皮肤、指甲缝,甚至连头发根处都是干干净净,一点污垢都没有,再加上浑身散发出的香气,这哪里像一名大内侍卫,分明是位位高权重、宅仆无数的官老爷。

    大内侍卫别看名字好听,其实担当此责的多是家道中落的武将子弟,文官才不会让家中人行此绝路。因为,大内侍卫不但苦,而且多是祖辈推荐,一身棉甲和武器靠父辈传下来;进宫当值,临近天子,稍微犯错就是杀头之罪;天家内库穷困,多数时刻,应发俸禄都是拖欠;大内侍卫的日子可谓不好过,最大的好处也就是能在宫中混上一口饭吃,给家中节约一点口粮罢了。

    “官人为何你身上这般~”何氏话没说完,就被刘海鸣搂住肩膀,“屋里说去,这里难免人多嘴杂~”

    何氏还以为丈夫多日未见自己,欲和自己行些好事,有些娇羞,“妾身衣服还没洗完~”

    刘海鸣笑道,“洗它做什么,换新的,换新的!”

    何氏还要分说,就被丈夫一股大力拉进了屋内,须臾片刻之后,屋里亮起了油灯,而小院边上,大乘庵的菜地里却是悄悄地来了一个身影,望着隔壁的小院沉默不语。

    “官人可是饿了?厨房里还有腌豆腐和一小碟白菜,妾身这就去洗米下锅,官人稍歇片刻即好。”何氏听到丈夫说衣服不要了,换新的,以为是官人猴急,随口说出的推词。自己乃是教书先生的女儿,多少懂得一些礼仪,知道白日宣淫为人所不齿,即便是夫妻,多日不见甚是想念,此刻也要注意一些才好。

    丈夫将家中门窗关住,分明就是欲行好事的征兆,这才假意做些其他事来转移丈夫注意。

    刘海鸣乃是将门之后,父亲曾经官至州指挥使,但是在一场剿匪的拼斗中,身死他乡,母亲因思劳成疾早早离世,自己蒙承父辈好友蒙荫,这才勉强在京中落户,进了紫禁城当了一名守夜的侍卫。妻子何氏乃是自幼定下的娃娃亲,并没嫌弃自己父母双亡,而是依旧寻来京师成亲,老丈人一家现居天津卫乡下教书为生。

    两个月之前,山西被闯贼攻陷,自己身为大内侍卫不能擅离职守,但是不能不顾家人,就安排妻子和儿女三人离京去天津卫老丈人家中避难。如果京师陷落,自己为天子尽忠,妻子孩子还能坐船南下生活,为刘家留下一点血脉。哪里知道,妻子将两名孩子送往娘家之后,自己又孤身一人返回,欲与自己同赴生死,实在是让刘海鸣感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