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散去后,出现了一个衣着十分奇怪的男人。那男人用刻板的口吻先是确认了他的身份确实是源义经,继而对他说出了一番令人难以置信的话。

    那个男人说,他被选中成为了什么“审神者”,因为他极高的武力值和“身为一代名将的格外优秀的特质”,所以特此为他这个机会,让他得以从这种必死的境地当中脱出,去往未来,支配从刀剑中唤醒的付丧神,与一些他们指定的危险敌人作战。

    “这样的话你就会获得重新来过的机会哟”,那个男人娓娓动听地劝说着他。

    “你不憎恨那些辜负你、任意摆布你的命运、视你的忠诚与勇敢为无物,忌惮你高的身手,想要无缘无故地让你去死的人吗你现在就有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复仇。只要答应成为审神者,你未来就有机会在战场上再次遇见他们。到时候,他们不能再去暗算你,只要堂堂正正作战的话,还有谁是你的对手好好考虑一下吧”

    然后,在绝境中,他其实没什么更好的选择。就这么接受了对方的好意,来到了这里,化名为“屋岛赖义”,日复一日和那些奇形怪状的“时间溯行军”们战斗着,可每次回到自己的本丸时只感到内心更加空虚。

    他并没有在战场上遇到自己的哥哥源赖朝。至于藤原泰衡,他其实也没有亲眼再见过对方。

    对他们这些所谓的“审神者”开放的战场,其实有一处确实和他人生的最后节点相符合阿津贺志山之役;然而在那里,他所面对的也是奇形怪状的那些时间溯行军。在战胜之后,他旁观的,也只是源氏的军队如何击溃平泉的军队。从头到尾,无论是源赖朝的胜利、还是藤原泰衡的失败,他都是旁观者;并且,那两个人,也从来没有在阿津贺志山出现过。

    他渐渐明白自己也许是被时之政府那位当初被派去招募他的家伙给蒙骗了。而且生活在一千年之后的时间里,他能够从那些历史书中看到后来生的事那不但包括源赖朝的胜利、建立镰仓幕府的功业,以及藤原泰衡的失败和身死,而且还包括他宠爱的静御前在与他分别后被源赖朝生擒、在百般受辱中苟且偷生,生下了他们的儿子;然后,源赖朝残忍无情地杀害了那个理应被他称之为侄儿的襁褓中的婴儿,静御前也那么年纪轻轻就死去了。

    到了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他,品尝刻骨孤独的、复仇无望的,只能目送着他的哥哥作为镰仓幕府的第一任将军被永世记载、被后人所敬拜;承受这一切折磨与痛苦滋味的,也只有他。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唯有这一个无法摆脱的身份,束缚着他,让他犹如地缚灵一样,永远和那座名义上属于他统率、里面却充满着非他族类的付丧神,或许永远也无法让他真正全心信任、彼此托付的本丸绑定在一起,无法拒绝,无法抛弃,永远生活在未来的时间里,永远生活在时间的狭缝里,度过这偷来的、漫长又孤独的生命

    这样深刻的痛苦,面前这个女人又怎么可能了解呢。

    呵,即使是在很久很久以前的平泉就遇上面前的这个女人,由于立场的不同,他们也是无法达成相互理解的吧。

    他憎恨着哥哥源赖朝背叛了他们兄弟之间一起建功立业的信任,对他痛下狠手;也憎恨着曾经一起长大的童年好友藤原泰衡最终为了自己的立场而抛弃了他们之间的友谊,还背叛了他父亲藤原秀衡曾经许下的承诺,攻击他的住所,袭杀他的部将,要拿他去向他的哥哥源赖朝换取自己苟且偷生的机会

    他甚至开始憎恨自己身为审神者的身份,不但没能复仇,反而因此无回转世、去寻找他的家人;而且,身为审神者必须完成的责任,就是维护历史的原状。而历史的原貌是什么呢是他哥哥杀害了他、夺得天下是他重要的人一个个都死去了,他的妻子,他的儿子,他的女儿,忠诚于他的部将

    他怨毒地盯着面前仍然态度从容的年轻女人,想到与之分别的时候,静御前好像也和现在的她是差不多的年纪。

    然而,静很快就落到了源赖朝的手中,如一朵落入黑暗泥沼之中的娇花一般枯萎了。

    可是,面前这位藤原泰衡的新娘,却仍然肆意张扬地活着,做着胆大妄为之事,就像还有无数个明天一样

    他想起时之政府那些人给他看过的文件记录里,白纸黑字工整地写着“误认其为源氏之养女藤原泰衡为备迎娶,特建神社,以证衷心”的字样。

    即使那是为了执行任务,修复历史,她所做的,在他看来,也不可容忍

    他慢慢举起了刀。被他命名为“薄绿”的名刀,刀锋在黑暗中仍然反射出一线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