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不愧是我。”他顿了一下,见另一个埃里克没有杀他的想法,忍不住问道,“我在你妻子的身边待了那么久,你不想杀了我吗?”

    “你说呢。”另一个埃里克倚靠着墙壁,用两根手指把玩着一枚镍币,“是梅格劝我不要杀你。她说,世界上可能还有很多个‘我’。也许在另一个世界,和她相爱的人是你——不要笑,只是假设。万一有一天,我不小心去了那个世界,她不希望那个世界的她对我见死不救。”

    “多么善良的姑娘。”他想,“可惜不是我的。”

    他们同时沉默了一会儿。

    半晌,他开口说道:“她是个天使,我希望你能对她好。”

    另一个埃里克淡淡看了他一眼:“还用你说?”

    “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让你感到恶心,但我还是想说,希望你能幸福。”他低头看着手上的绷带,“不管世界上有成千上万个‘埃里克’,还是只有我们两个,都改变不了‘埃里克是可怜虫’的事实。假如你能得到幸福,说不定能让我们看到点儿幸福的希望。”

    另一个埃里克没有说话,但停止了把玩镍币的动作。

    这时,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说……我要怎么把身体还给你?”

    ——

    他没想到这句话说完以后,再次睁开眼睛时,就回到了巴黎歌剧院的地下宫殿。

    关于另一个埃里克的记忆在飞速消逝。一幕一幕画面像泼了水的水彩画一样扭曲、变淡。那个美丽、纤瘦的影子也像被雨淋过的玻璃后面的人影一般变得模糊不清。不一会儿,他就忘记了梅格,忘记了另一个埃里克,忘记了第一次被女性亲吻的美妙回忆。

    他撑着头,从地下宫殿的床上坐起来,不明白心口为什么一阵疼痛,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忽然间像想通了一切般豁达,甚至坚信未来肯定会遇见爱情。

    他到底梦见了什么?

    他没有深究。忘了就忘了吧,一个梦而已。他拿起衣架上的黑毡帽,戴在头上,走到镜子前,脸上的面具还在,如同小丑的红鼻子提醒着他有多么丑陋且令人憎恶。但奇怪的是,他看着那副面具,完全没有平时那种悲观厌世的情绪,是那个梦的原因吗?

    还是冬季,他穿上一件黑色的长外套,打了一个黑领结,戴上黑色的皮手套,拿着手杖朝地面上走去。所有颜色当中,他最青睐黑色和红色。黑色让他感到安全,红色——也就是恶魔的颜色——则让他感到亲近。

    来到街道上,阳光明媚,雪色反射着明晃晃的光线。他不喜欢阳光,因为会让他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今天却觉得那些灿烂的阳光分外亲切,有些像梦里的一个人——是谁呢?一个纤瘦的影子在他的眼前一闪而过,没能看清。他并不在意,继续前行。

    这时,又一个纤瘦的影子在他眼前闪过。这一回,他终于看清了。

    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绿褐色眼睛,深褐色头发,面庞和耳朵呈柔嫩的粉红色。她的头发很多,连毛线帽都快要塞不下,露出蓬松的两绺搭在她的肩上。

    她回过头,看着他的面具,有些惊讶地笑了起来,露出两个可爱的大门牙。她和街上那些女子看上去完全不一样,她的长相特别天真,特别甜美,特别讨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