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已是月明星稀。

    白日里在阳颖两州交界处那场爆炸,眼下已经烟散云消了。只有撒于和大燕的士兵还在忙忙碌碌地清理现场。

    撒于被手下从一堆焦尸中挖出时,四肢均不能动弹了,额上、脸上还挂着刺目的鲜红伤口。但他尚还活着,神志也清醒,直到被手下放在担架上抬回马车里时,仍大声嚷嚷着:

    “我撒于此生,与墨贼不共戴天!”

    他一嚷,又把身上刚凝固的伤口挣扎得裂开了,脸上立即痛苦地皱成一团,就连沾满了血迹的胡子也在瑟缩地颤动着。

    一个手下实在看不过意,劝道:“主子,您还是消停些吧。今日若不是几位弟兄要紧关头扑在您身上,您怕是......”顿了顿,他又道,“我们与墨军的仇得慢慢图谋,不然弟兄们的血都白流了......”

    “你有什么资格来置喙我?”撒于浓眉一竖,顿时想暴跳起来指着手下大喝一声,可刚牵动了伤口,疼得他连连哀嚎,倒吸冷气。

    那名手下轻叹了口气,回头望了一眼地上横七竖八、残缺不全的尸块,不欲和撒于多说,起身帮忙去了。

    此时,墨军驻扎地一处帐篷内。

    “王伯,你轻些,我痛。”

    竹昔躺在床上,嘴里横咬着一块纱布,额上布满汗水,满脸痛色。他的左腿下部,上面全是触目惊心的鲜血和烫伤的焦皮,鲜嫩的皮肉裸露在空气中,散发着血腥味和焦烂的臭味。

    那位被称为“王伯”的军医,正半蹲在床榻前,神色紧张地为竹昔的烂腿消毒和敷药。

    “竹副将,我现在只是做最基本的消毒处理,然后敷上伤药,防止伤口恶化。若要让这腿恢复得快些,怕是需要更好的伤药。待明日大帅归来,我向他禀明,他定会为你寻到。”

    “不要——”竹昔挣扎着半支起身子,一把拽住王伯的衣袖,神色带了几分哀求,“王伯,今日的战事,我已让知情士兵替我瞒着消息了,你必须得答应我,不能让大帅知道。求你。”

    “他本来就为战事操心不已,如今粮草又出了问题,我不能再让他担心了。”竹昔的声音压抑着哽咽,不知是疼的还是急的。

    “唉,好。”王伯重重叹了口气,应了下来,“但是今日这么大的事,只怕你想瞒也瞒不住多久呐。就拿你这伤腿来说,你想怎么瞒?”

    竹昔咬了咬下唇:“我就说是不小心摔的。公子总不能硬要揭开看我的伤口吧?”

    “竹昔,你想瞒我,你还当我是你的公子吗?”

    一道平稳又熟悉的声音从帐篷外传来,语调有些沉。

    帐篷中的二人像是被戳穿一样,俱是一惊,连忙扭头往门帘处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