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喏了一声,又将门关上了。孙绍本以为寇严会下令把他抓起来,结果却不是,紧张过后的脱力让小孩差点站不稳,直到门又被关上才回过神来。直到此时,他才真正明白,自己什么都不是了,对面的女孩,可以主宰他的生死。

    认定了这一点后,小家伙好似绝望了一般委顿在地,用手捂着脸,轻声啜泣起来。这时,门外又有脚步声,瑶琴在门边说话:“小姐,水来了。”寇严看看地上的孙绍,开口道:“拿进来!”

    门被打开,瑶琴捧着陶壶进来,正好看见孙绍慌乱地从地上爬起来。小丫头面无表情地走过来,给寇严的茶碗里注满水,再把壶放在矮桌边的茶盘里,做完这些事,她又默默地退了出去。

    寇严端起碗来喝了一口,继续看竹简:“去洗个脸再过来。”眼角的余光瞥着对面的人倔强了一下之后默默地退了出去,寇严烦躁地蹙眉,哎,真是惹了个小麻烦。相比这位小少爷,当年的邓艾是多么乖巧懂事!

    看看孙绍,想起邓艾,如今的邓艾在老师的教导下越发显出远超同龄人的沉稳和大气,寡言少语体现在他的身上,成了务实可靠的优点。想起前段时间她观摩了邓艾与马谡的一场兵棋对决。

    只三个回合,马谡便被杀败,面露颓色,而邓艾却从头到尾神色冷峻,不悲不喜。寇严看在眼里,喜在心中。让他跟在老师身边,而不是自己学习,真是太正确的决定。只是,邓艾还是太小了。

    然而,一样是孩子,一样是九岁,邓艾和孙绍一比,寇严觉得那是天堂和地狱的差距,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一样是没爹的孩子,一样吃五谷杂粮长大,怎么会一个长成了小英雄,一个长成了小狗熊?

    有那么一瞬间,寇严兴起了改造孙绍的心思,但是下一秒便对自己的这个想法嗤之以鼻:他长歪了,关我什么事?

    胡思乱想的寇严被马良的求见惊醒,她把马良找来,是想问问秋收的情况,因为治河的原因,长沙郡大部分的劳动力都被征调了。眼看着秋收时节已至,光靠老弱妇孺怎么行?因此,寇严下令暂缓治河的脚步,先保证秋收。

    本来这事儿应该是找从事马静的,奈何马静为了更好的监督管理,天天忙在工地上,不在城里。所以只能把马良找来。

    听见马良到了门口,寇严立刻将他叫了进来,两人开始商讨民生大事,却不知外面孙绍乖乖地洗了脸,乖乖地来到了书房门口,却被侍卫挡住了:“太守大人正在议事,不见客。”“我不是客……”孙绍下意识反驳,话说了一半却接不上了。

    他不是客人,是什么呢?是自己人?肯定不是。是什么?俘虏两个字猛然闯进他的脑子,他一下子觉得浑身冰凉。我不是俘虏,他默默对自己说,然而,除了俘虏以外,他好像没有其他的身份可以用来自称了。

    奶娘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是父亲的儿子,尤其不能让江东的人知道。所以,不能说。但除了江东小少爷之外,自己还是什么呢?纠结来纠结去,小家伙颓然地发现,还是只剩俘虏两个字。

    颓丧的他如斗败的公鸡一般,低头耸肩对着紧闭的门站在那里。边上侍卫不认得他,以为他是太守大人从建昌带回来的“小朋友”。阻拦了一下之后也没对他不敬,由着他在门口站桩。

    直到里面的人将门打开,马良从里面走出来,迎面撞上了孙绍。马良愣了一下,这个人不认识,但能站在这儿的,肯定都是有身份的,故而季常很有礼貌地朝着他躬身一礼。

    孙绍正在失落中,忽然人家给他行礼,良好的家教让他立刻肃容还礼。却发现眼前的人完全不认识,心里想着大约是长沙的官员,脑中充斥着“俘虏”二字。小少爷的脸红了,破天荒地主动退后了一步。

    门打开着,寇严就在堂上坐着,抬眼便可看到外面,她当然看见了孙绍和马良的互动,当下出声:“你来了?进来吧!”孙绍脸色一白,头一低,快步往里走,与马良擦肩而过。马良狐疑地朝孙绍的背影瞥了几眼,心说这孩子刚才还挺好的,怎么如惊弓之鸟一般?

    孙绍回到屋里,再次见到寇严,他只觉得抬不起头来,嗫喏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寇严见状只当没看见,抬手拍拍桌角:“过来!”

    这一次,孙绍没有再违抗,乖乖地站到桌边。低头认错状。寇严轻笑了一声:“坐下!”小家伙的脸腾地红了,默默跪坐下来。“替我研墨。”寇严眼睛看着竹简,随口下了一道指令。

    耳边很快有了动静,寇严还是没有转移注意力,她在看马静派人送来的治水报告。虽然和马良达成了共识,寇严还是有些不放心,生怕因为治水而影响了农耕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