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云结婚后,刚好进入了寒假,陈子云和张美丽度过了一个幸福而闲适的蜜月期。这样的蜜月羡慕坏了万淑贤,她感慨端公家饭的人就是不一样,可以不愁吃不愁穿的休息一个月的时间。这是多少庄稼人做梦都向往的日子,不用工作的时候还有钱拿。

    万淑贤自知,自己的人生想要翻盘已然不可能了,她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孩子身上。她每天跟念经一样叮嘱她们:一定要好好上学,跟你二大一样,端公家的饭碗。

    在万淑贤这样的庄稼人眼里,能端上公家的饭碗,那就相当于端上了铁饭碗,过上了吃穿不愁的日子。庄稼人一年到头都在地里下苦,收成好坏还要看老天的脸色。那种日子一眼能望到头,但是那样的苦又望不到头。

    张美丽是令很多女人羡慕的,因为她是真正通过嫁人改变了命运。当然张美丽能得到这样的幸福,与她自身的努力是分不开的,主要是她愿意付出。就拿结婚这件事来说,本来陈平安还对她很有意见,觉得她配不上陈子云。张美丽也很有自知之明,她通过各种方式,让陈平安和李芬芳认为陈子云的选择是对的。

    比如,早上,她一大早起来,扫院子里的雪,将厨房和粮食房都打扫了一遍。张美丽嘴巴子软,第一天就叫上了“大”和“妈”,陈平安所有的嫌弃都被一声“大”和“妈”化解了。李芬芳要去做饭,张美丽立即跟在后面打下手。每次饭做好了以后,她会第一碗给公公陈平安舀,第二碗给婆婆李芬芳舀。张美丽的这些细小的举动,陈平安和李芬芳虽然嘴上不说,但都看在眼里。单最后这一点就比万淑贤强,不像万淑贤每次把稠的都舀给陈子奇。

    父母的心里都有一杆秤,因为张美丽处事的得体,陈平安和李芬芳的这杆秤自然倒向了陈子云和张美丽。李芬芳在婆婆圈里,张口闭口都是对张美丽的夸赞。张美丽不但成功的让陈平安和李芬芳接纳了她,同时也让街坊邻居接纳了她。陈子云每天起来就到上房陪陈平安下棋,跟陈平安说着他单位的事情。

    陈平安一边下棋一边嘟囔:“我跟你哥就从来没有坐着平心静气的下过棋,你哥就像我这辈子的对头。”

    陈子云说:“我哥就是性子倔,但是没坏心。”

    陈平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我多么希望你哥能陪我下一盘棋啊!”

    陈子云说:“这好办,我去把我哥喊来。”

    陈平安拦阻说:“别白费劲了,我知道他,他肯定不会来。”

    陈平安说着放下了棋,拿起烟袋,装了一锅烟抽起来。陈子云知道,每当这个时候,父亲可能需要安静。李芬芳正在给子奇家的孩子做棉鞋。

    李芬芳突然插话说:“老大家现在三个女儿,没个儿子,也不知道淑贤还生不生了。你说她那个肚子真是不争气,来这么多年,肚子都没闲着,就是没能生出个儿子。现在老大的光阴过得是可以了,就是娃没生随心。”

    陈平安说:“无后为大,没有儿子就相当于没有后。也不知道老大媳妇再生不生了,他们这情况都超生了,计划生育到处抓人,他们肯定是躲不掉。”

    陈平安抽完了一锅烟,将烟锅里面的烟灰掏得干干净净,别在腰上,背着手去街上逛了。陈平安没有逛街的习惯,他平时一有空闲就喜欢往公路上跑,他总是坐在路边看着来往的各种车辆。每天一看就是一个上午。甚至很多年他都保持着坐在公路边,看着来往车辆的习惯。

    自从陈子奇开了肉铺后,陈平安的习惯才有所改变,他平均每天要在街上逛一圈。他不会去陈子奇的肉铺里,他只会在别家铺子里坐着,视线却没有移开过陈子奇的肉铺。只要看到肉铺里的顾客络绎不绝,他的心里就格外的轻松。如果哪天肉铺的人少,他也会跟着忧愁起来。

    陈子奇现在有一个新的称呼,虽然是小本生意,但是来往的顾客都习惯性地称呼陈子奇为“陈老板”。当然,这个“陈老板”也多少有些揶揄的意思,可陈子奇还很喜欢这种揶揄。他每做一笔生意,跟每一个顾客都成了朋友。当然,有人看陈子奇的生意眼红,也开了肉铺,奇怪的是,只要陈子奇的肉铺不关门,别人的肉铺就没有生意。陈子奇长期卖猪肉锻炼了一项特别的技能,顾客要几斤肉,他就能割几斤,非常精准。因为这个技能,大家都喜欢在他那里买肉,因为不耽搁时间。不像别家的肉铺,一刀下去没割够,要分几次添,不但耽搁时间,还割得肉不整。

    陈子奇在街道上的影响力,连陈平安都佩服了,陈平安因为退休后,在人前头跑的时间越来越少了,陈平安出去可能没有几个人认识,但是只要他报陈子奇的大名,四邻八街没有不知道的。这让陈平安隐隐有些骄傲。

    陈平安有时候一个人静下来想想,他对陈子奇这个儿子是又愧疚又讨厌。还记得分家的那一次,他原本打算不给陈子奇一针一线,逼他回来求他不分家。但是他没有想到陈子奇能那么倔。他听说过陈子奇因为给孩子买不起奶粉,问别人借钱。尽管生活已经艰难到揭不开锅,陈子奇也没有向他低头。这让他十分的痛心。

    陈平安在陈子奇跟前总有种无力感,他想对这个儿子好一点,但是最后得到的结果却与他当初设想的相差太远。他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去爱这个孩子。他有时候心里默默地祈求他能绵软一点,哪怕像子云三分之一的绵软,他们的父子关系也不至于这么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