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格外的长,子奇眯了一觉又一觉,等不到天亮。他曾无数次在梦中回到过那个既让他伤心绝望,又魂牵梦绕的家乡。

    他隐约也想起父亲在收猪的时候,临出门前,将钱给他和弟弟压在桌上。父亲曾在他赌气睡猪圈的时候,也蹑手蹑脚地来看过他,帮他将羊皮袄盖好。原来,父亲的爱一直都在,而是自己闭上了发现的眼睛,封上了感受爱的心。

    想到这里,他穿好了衣服,和着衣服又装了一会,在心里打着请假的腹稿。年关将至,前两天杨老板还特别提醒过,不允许请假,过年只能调休。他想好了,如果杨老板不给他请假,他只好辞职了。他早已有出来单干的想法了,虽然他在A饭店成为了大厨,得到了历练。但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当他提出要请假后,杨老板本来面带笑容的脸,立即转换了风云:“请假要翻倍扣工资的啊,你自己想好,非家里死人的事,就不要请假了。”

    真是无商不奸,杨老板平时早上给员工开一场会,就像能打一针强心针似的。语言中尽是格局和眼界,一旦遇到触犯了他的利益的事,他会立即翻脸不认人。杨老板真是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人鬼见了说胡话的精髓演绎出来了。

    子奇说:“我这件事比家里死人还重要呢?我会早去早回。”

    杨老板狐疑地问道:“啥事比家里死人还重要,你说说看。”

    子奇说:“我回去张罗订婚的事。”

    杨老板白了子奇一眼,很不情愿地说:“哦,那确实也是人生大事,那你说吧,需要多少天?”

    子奇将自己的十个手指头都伸了出来,杨老板眼睛都惊得惨白,年关正是需要大厨的时候,他咧咧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是养兵千日,到用的时候无兵。”

    子奇吓得又压下去四个手指头:“六天,六天可以了吧?来回路上都得两天时间。所以我最少也得六天时间。”

    杨老板给子奇翻了个白眼说:“行行行,就这样吧,你快去快回,真是拿你们这些小年轻没办法,做什么事情都这么随便,不顾及别人的感受。不像我们,在饭堂子里干活,为了争个劳模的奖状,那都甘愿将命搭进去。你们还没等付出,就各种出幺蛾子。”

    子奇仔细地看了一眼杨老板,这个跟父亲年龄相仿的老者,他有着跟父亲一样的奉献精神,同时想当然的以为,大家都要向他们一样,没有多余想法的任劳任怨。

    反正请到假了就是好事,为了赶早回来,子奇准备次日就出发。子奇在店里有点人缘,小胖和小壮,为了感谢子奇对他们照顾之恩,挑下午人少的时候,小胖还回家给子奇拿了陕西的特产柿子饼。小壮听说子奇要订婚,专门将他上次从华山上拿下来的同心锁送给了子奇。子奇也为自己能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中遇到两位挚友有所成就。

    晚上回家,婉兮无精打采地早早打烊了,她给子奇的父母也准备了礼物,礼物不贵,重在心意。给子奇的父亲准备了一双手套。给子奇的母亲准备了一条时下最流行的红格子头巾。给子奇的弟弟准备了一支英雄钢笔。

    子奇激动的自我追问:为什么呢?我是一个乡下佬。为什么呢?我浑身一股油烟味。我臭哄哄的。

    因为子奇将自己置在一个犹如癞蛤蟆一样的卑微位置上,所以就显得婉兮这只白天鹅的可贵。

    这一夜,小宝又准备了米酒、花生米和凉调猪肝,三个人这次没有坐在柿子树下,因为这已经到了西安最寒冷的时候了。三人坐在小宝的炕上,婉兮将炕烧得火热,三个人聊聊喝喝,青春作伴,红尘潇洒,彼此都忘记了那些生命中的苦难。

    小宝因为妹妹的事跟子奇闹了一些不愉快,但是小宝从骨子里还是看好子奇的,上次自己新买的摩托车出车祸的时候,是子奇帮他周全考虑。因为买了新车,身上没了医药费,是子奇慷慨解囊。

    当然,说起小宝,他也是充满了感激,对于他这样一个外乡人,如果没有小宝收留的话,就他身上的那点钱,恐怕要睡火车站了。他一直将小宝兄妹视为他生命中的贵人。婉兮更是,居然会不顾家人的反对,爱上他这样一个乡下人,这让他很多次都恍惚地觉得,自己处于睡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