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差不多在早餐时间时,汉斯他们完成了第一个点的数据采集,回到了飞行器。

    国际联邦为他们配备的驾驶员在和皮克西西略作沟通以后,升空向更深处驶去。

    雅尼克进入飞行器后便看见托马斯一个人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因为戴着防护头套也看不清脸上的伤势。

    他叹了口气坐过去:“还好吗,托马斯?”

    托马斯缓慢地抬头,却也只能看到雅尼克戴着头套的脑袋,他又把头垂了下去:“没什么好不好的。”

    雅尼克试着劝他:“你得尽快打起精神来啊。这一夜很多你那边的数据我们都要现场开电脑查,可再向辐射区深处去的话,电脑能不能开机都是问题。我们真的很需要你。”

    托马斯还是那副样子,可能是因为被打肿了脸,说话不是特别清楚:“开不了电脑的话我也没辙,我没法记清楚我论文里所有的数据。倒是你们,既然已经查了一夜了,说不定比我要熟悉得多。”

    雅尼克看他这油盐不进的样子,也是一阵心烦,一夜作业之后,他本就已经很累了:“你不能这样啊。我们大家都是冒着危险来的,没有人知道飞行器能在鐖-3辐射下坚持多久,如果我们的飞行器在辐射区内部损毁,我们或许得像那些难民一样徒步走出去,我们或许也会受伤,甚至死在这里。我们作为一个团队,本就应该……”

    “那就徒步走出去吧,既然他们能走,那我们不妨也走走看,正好让我们更清楚地知道自己到底干了什么,”托马斯的语气听起来无波无澜,“死在这里或许更好,如果我们死了,一切就都能停下来了。”

    诺亚终于忍无可忍:“你差不多行了,托马斯!你是觉得当我们毫无反击之力,达鲁星就会放过我们?还是说你能保证达鲁人手上已经没有鐖-3了?地球安全了?实话告诉你,就目前的数据来看,这事情悬得很呢!我们都是为全人类的存亡可以豁出性命的人,你又站在什么立场上说风凉话呢?”

    托马斯不想听他的吼叫,只是看向窗外。

    南半球此时正是深冬,飞行器进入温带地区,透明窗结上了一层薄雾,一切变得模糊起来。

    汉斯也叹了口气:“托马斯,哪怕你不为自己考虑,也不为我们考虑,那这地球上难道就没有对你来说重要的人了吗?难道对于你来说,家人怎么样都无所谓吗?”

    托马斯似乎想冷笑,但因为牵扯到伤口不得不停下:“我家的武器厂对易燃爆、易辐射物品的管控不合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打着一切为了地球的旗号雇佣义务工和未成年人,其实利润都进了自家腰包,我常想着这种厂子炸了也好。就因为和军方高层关系处得还不错,做什么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真是从里到外都烂透了。”

    雅尼克忍不住开口道:“托马斯,你现在说话的样子真是像极了沃尔夫。是的,这世界丑陋的事情多的是,可你就只能看到这些吗?你不能指望这世上什么都是好的,但总有好的一面吧?”

    “当然,是有的,雅尼克,我一直相信那好的一面,”托马斯伸手擦了擦窗户上的雾气,看向萧条大地,在这个飞行高度上,他甚至可以看到地面上倒得横七竖八的小小的人们,“我父母不和,我却依然相信爱情存在;我生为新人类,却相信自己和人类没有什么两样;我追逐梦想,最终美梦成真;我热爱文学、热爱音乐、热爱美食,我还遇见了最美好的朋友。我的痛苦不在于世界黑暗,而在于那些光明正在慢慢被吞噬,这一点皮克西西先生应该是最明白的。”

    他说着看向了从昨夜起就一直默不作声的皮克西西先生。

    皮克西西背对着他,并没有接话,其他人也一时不敢吭声。

    托马斯说:“皮克西西先生应该最知道,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是如何走向毁灭的。”

    皮克西西轻轻捂住了心脏,他的基础疾病使得那里隐隐作痛:“我知道,我宁可她杀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