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真君神殿箭亭,杨戬难得有了空闲,这些天都在教沉香六艺和诗文的释词解意,今日是传授射艺箭术,而就论白矢、参连、剡注、襄尺、井仪来说,沉香皆能掌握纯熟,一问才知,原来他当初拜师峨眉山,孙悟空可谓是倾囊相授,就不谈各种道法仙术、拳脚功夫,只骑射都常要他练习,据说孙悟空当时还悄悄上天牵了匹天马下来,三年之后又还上去了,也不知御马监的人可曾发现。

    箭亭里两队兵将各自操练,场上置虎侯,中挂方皮布,逆天鹰抱着胳膊站在一边,视线放在沉香身上,神情松弛之下看起来面色不善、阴沉如水。哮天犬怀里揣着白骨棍,佝偻着背斜倚红柱,耷拉眼睑,百无聊赖地看着场上的箭矢四处穿梭。那边杨戬正用双手扶着沉香的肩膀,教他稳住步伐与身法,沉香将箭尾插入弓弦的箭巢内,悄悄打了个哈欠,没过多在意便继续将箭杆放在右手握弓的大拇指上,食指扶稳,再将箭尾槽插入弓弦的箭口处,拇指弯曲钩住弓弦,食指指腹压住拇指形成锁扣,铜扳指与弓弦摩擦挤压,紧接着目视前方,两臂举起,拉满弓弦,“嗖——”一声势如破竹,割裂长空,可这还未结束,沉香又迅速射出三箭,四支箭首尾相连,前后共中靶心。

    “好!”逆天鹰突然举臂一呼,吓得哮天犬抖抖颤颤地踉跄了几步。尔后就是一个白眼翻过去,若非实力悬殊,他真想咬死这傻鸡。

    场上的兵将见状也一拥而上,久经沙场的人性情豪放不羁,笑声也自是粗犷爽朗,其中也不乏巾帼英雄,只是见到优秀的后辈,一应高兴欣赏,竟都揶揄起杨戬来了。

    “二爷,依我看呐,沉香的箭术倒不需要您教了,他可毫不逊色于您啊!”

    “是啊,自古长江后浪推前浪,您不服老可不行了!”

    “哎哟哟,这小孩儿看着细胳膊细腿儿的,哪儿来的这擎天之力啊?”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说得沉香无地自容了,只能一个劲儿地自谦,反倒是杨戬,满脸自豪地看着他笑,藏不住的喜爱,“雏凤清于老凤声,此话不假。”说罢,他又正色敛容,扫了一圈围上来的众兵将,道:“只是你们现下倒是闲得很,只顾着溜须拍马,忘记正事了?”

    “瞧您这话说的,我们这帮老树皮难得见着如此活泼俊朗的年轻人,仰慕风姿都不许了?”

    “老周说得对啊,二爷,您也太护食了!”

    “护食是这么用的吗?你个文盲,少在这儿丢人显眼,走走走!”

    ……

    众人方才一拥而上,现在开怀大笑着一哄而散,聚成队伍的时候依旧是井然有序的,杨戬给他们立的规矩虽多,但仅在战场与校场,私下里会较为宽松一些,杨戬虽是他们的统帅,但他们共同浴血几千年,生死相托,同袍同泽,当论得个兄弟情谊,平时玩笑几句都属正常,况且他们也是有眼力见儿的,知道沉香在时杨戬高兴,肆无忌惮一番也未尝不可,杨戬不会计较。

    杨戬以为沉香面对这许多大庭广众下的夸奖会害羞,是故解释道:“他们口无遮拦惯了,实则并非虚情假意,而是真心。”却不知沉香虽偶尔会觉得羞涩,但骨子里没脸没皮,赖话也全当好的,一应厚着脸皮顺台阶往下说,时常把人气得七窍生烟。

    “那当然了,叔叔姨姨们说得没错啊。”沉香展颜一笑,话未说完就倦怠地张开嘴巴打了个哈欠,眼角被酸泛困意激出了泪花,脑袋也阵阵眩晕。

    杨戬托住沉香快要杵到地上的下巴,沉香也不由自主地往他怀里靠了靠,杨戬见他呵欠连天的模样,想起来前两天一大家子一起用饭的时候,沉香也是昏昏欲睡,脸都险些埋进饭碗里,问他他也只说是晚上没睡好,早早补觉去了,可今日他才恍然惊觉,肉身圣体再怎样疲累,也不会严重到这个程度,这并不正常,“你从今早起来这嘴巴就没合上过,舅舅给你安排的晨起时间已经很晚了,怎就困倦至此,嗯?”

    “我晚上做噩梦,睡得晚嘛,本想多睡会儿,您还一直叫我……”沉香撇嘴嘟囔着,话说到最后声音自行弱下,许是想起了自家舅舅敲门不应最终破门而入,把他从床上薅起来的场面,岂是一个凶神恶煞可以形容,简直是中元地府冥王出,黄泉游魂恶鬼哭。

    “听你这话,是对舅舅有怨怼之意了?”杨戬没脾气地点了下他的鼻尖,尔后神色凝重起来,问道:“告诉舅舅,做什么噩梦了?”

    “我记不太清了,这些天一直做重复的梦,就是会梦到一个披着头发的男人,说要带我走,我没跟上去,他就自顾自飘远了,我醒来后就觉得心有余悸,还浑身乏力,再想入睡就难上加难了。”沉香艰难地抬起眼睑,如实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