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被这两个胆子比天大的小崽子气个半死,但恭颐族姬少不得还是得往周家跑一趟。然而周家腰板儿可不比孙家差,孙家虽是长安城内老牌贵族,累世功勋,然而周家却是朝中新贵,周太傅这般连辅三帝的体面与荣华,却是多少年难得一遇的。

    是而恭颐族姬第一次去的时候,竟是被周太太直接一句“病了”给打发了出去。族姬在周家坐了半下午,茶水喝了两三壶,净房跑了四五趟,却是连周太太的面都没见到,闹了好大一个没脸。

    虽则胸中闷堵,可到底是她孙家的儿郎闯出的祸来,一次见不到,自然还是得二次登门——难不成她得为了自个儿的面子将孙家的前程于不顾吗?面对外人时还能笑着佯装大度,然而孙府上下却是没有如此好的运气了。

    一时间孙府上至孙老爷,下至各院的仆役奴仆,皆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就连积善堂四周的鸟兽花草,都隐隐有些垂头丧气之势,像是生怕颜色过浓惹得族姬不快,触了霉头被人连根拔起。

    等到恭颐族姬打发了三个丫头,摔了四套茶盏,发了五通脾气之后,少不得仍是灰溜溜地叫人备下初次登门时两倍有余的礼品再次叩响了周家的大门。

    周太太也是人精,恭颐族姬已经搭了好了台阶,她自然是得动动脚的,是而几日前“头痛不能下床”的周太太已是笑靥如花,花枝招展地去门前亲自将恭颐族姬迎进厅来。

    “族姬见谅,之前身子不大爽利,招待不周。”

    周太太笑吟吟地将一杯茶送到恭颐族姬面前,自嘲道,“老啦,身子骨不如从前了。我家老爷也劝我呢,说我实在是小孩子脾气,为着什么不值当的人都生气,到时候气坏了身子,谁知道呢!”

    恭颐族姬自然听得出来她是在冷嘲热讽,却也只得强堆起笑来,赔罪道,“我知道周太太身子不好,本不该这时候不挑时间地凑上来,可是实在是我家孩子不懂事,闹出来这般大的笑话。思来想去,实在是对不住周太太,这才腆着脸上门叨扰。”

    周太太笑,并不接话,“嗨,族姬您这是什么话?您也够辛苦了,谁让您家情况特殊呢,一个院子里又是姓孙的,又是姓程的,还有姓田的,甭说您了,我听着都头大啊。您已是治家有道啦,我们这些妹妹们还得跟在您后头学呢。”

    要不老话讲别惹读书人呢。

    周太太多年浸受周太傅耳濡目染,挤兑起人来也是得心应手,几句话搅得恭颐族姬面上一阵红一阵白。不过周太太的话也是点醒了她——程晴颜敢这么闹,不是就因为她不是孙家的人吗?虽然她喊族姬一声姨母,喊孙敏一声姐姐,然而在自己的亲事面前,田飞镜还不是孙曦的正经媳妇呢,她便可将孙家的颜面、孙敏的名声置身事外。

    凭着他们孙家的皮到处胡闹,临了还得恭颐族姬来受这窝囊气。

    不觉愈发恼恨自己当初接程晴颜下亭泉着实不是个明智之举,这孩子瞧着机灵,实际上莽撞非常,顾头不顾尾,实非小六良配。

    周太太又道,“族姬您教养子女的本事在长安城内谁人不知?不然,咱们长安城内这么多人家,怎么敏姐儿还这般拔尖儿呢?只是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这君子弃瑕已拔才,壮士断腕以全志。咱们做母亲的,只有咱们自个儿知道抚养子女是何等艰辛。”

    “若是儿子还好,且不必如女儿那般不敢行错踏错一步,然而他们又比女儿多了求学入仕之烦恼,就算是累世公卿,哪家儿郎不是三更灯火五更鸡地熬着。幸亏你家六公子是在我家偏院闹出这些来,咱们都是长安城内自小一处长大的,我替你遮掩下来也没什么。可若是放任下去”

    “族姬娘娘,您宅心仁厚,可也得为自己那一双儿女考虑啊。如今既已在长安城内闹出如此大的风波来了,再不及时止损”

    周太太也是聪明人,孙家是长安城内的老牌贵族,近些年在朝堂上也是低调内敛少有姿态,却仍旧是不容小觑。她脾气发也发了,也落了族姬的脸面,更知道恭颐族姬这般器小之人若是不再缓言劝劝,只怕这事儿也没法消解。

    对于恭颐族姬而言,今日的事便是如鲠在喉,少不得日后哪日喉痛,趁着他们周家不在意背后趁机踩上一脚也未可知。

    是而后面说的这些话来也不算毫无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