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丫头的头七,被钉死的棺材早已在黄昏时出殡,入了土,一路上二月红身着大红戏袍咿咿呀呀地唱着悲戏,昏黄的纸钱洒了一路。

    这种有违常理的下葬方式也让长硰城内的百姓们对于红府白事的诡异怪谈又多了一桩。

    更让暗中窥探之人看清楚了二月红眼里的疯狂恨意......

    夜色浓稠。

    红府依旧一身素裹,只不过随着夜里的凉风拂过,那片素白纷飞之际隐隐显露出下面藏着的暗红的房梁门柱。

    房檐下、长廊处悬挂的白色纸糊灯笼同样在这微凉的风中不住晃动,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烛心爆开小小的灯花,火舌狰狞一瞬,映着地面上的树影斑驳又怪异。

    这时穿着大红戏袍的二月红,嘴里唱念着不成调的悲戏,狭长的眼半开半合,怀里抱着一小坛酒浮着跌跌撞撞的醉意回到红府,在一片寂寥又带着阴森的白绸中踏入府内。

    在外窥探之人看到这样的红府,以及行为怪异无比的二月红......他们的心中油然而生一股令脊背发寒的冷意,再加上他们联想起之前秋田长官派来的那几名探子的凄惨骇人的死状,更让他们对这座红府产生了一种说不出来的瘆人诡谲之感。

    本来看不见任何人影、听不到任何声响的红府,居然在二月红踏入府门的下一刻,那在昏暗的灯笼光下显得有些猩红的大门居然随之关闭,哐当一声,更是惊得那些心怀鬼胎之人心头一颤。

    而刚才还一副跌跌撞撞、悲痛烂醉的二月红,在大门关上的那一瞬,眼眸里一派清明,他抬起那罐酒坛,猛地灌下一口辛辣的白酒,随即就挥手往暗处一砸。

    星星点点的酒水在接满了苍白月色后洒落在昏暗的地面,但是并没有出现应该有的酒坛碎地的声响,只见一只苍白的手掌在暗处深处,牢牢接住了这带着力道砸来的酒坛。

    随后就传出咕噜咕噜的酒水灌入喉中的声音,最后像是把这坛酒水全部喝完了般,那暗处之人单手拎着坛口,缓缓踏入这昏暗的灯笼光亮里。

    这张因为久不见阳光而苍白的脸庞上,因为这辛辣的酒水而染上了绯红,一双狐狸眼带着戏弄般的神情,扯着嘴角朝着二月红发出一声嗤笑:“兄长您这装模作样的本领已是炉火纯青、真真切啊?不知内情的人都以为我那嫂嫂是真的死了呢?就是可怜我那傻徒儿都把自己哭成了个泪人了。”

    二月红温润的脸庞此刻已经笼上一片霜寒,他额头的青筋蹦了蹦,后槽牙直发痒,好半晌才克制住把人抡起来揍一顿的冲动,冷然质问道:“为何不遵循我的命令,放任陈皮接触张启山的人?还放任他回来?!”

    红中面对他周身的冷意与质问则是表现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他像是学着刚才他的样子,晃晃悠悠地缓缓走到他的面前,用两人五分相似的面容温润一笑,毫无诚意地说道:“兄长,这您可就冤枉我了,我也是人啊......是人就会有疏漏的时候......那张启山的手段您最为清楚,他手底下的人物可不一般......他想要做的事情,何曾顾惜过旁人呢?我这傻徒弟知道了一点皮毛就被蛊惑的给我下了药......我也是好不容易才追上的他......奈何他已经踏入了长硰城......入了张启山的眼。”

    二月红见他这副模样,眼底闪过一丝带有愤怒的冷意,抓起他的衣领拽至身前,直视他那双满是戏弄的眼睛,声音异常凌厉:“你跟张启山合作了!你把陈皮亲手送入这棋局之内成了他手里的一枚棋子,你就没有想过陈皮的安危吗?张启山为了达到目的是不会在乎陈皮的命的,你是想让他去死吗?!”

    红中看着二月红恼怒的样子,他脸上的笑容如同掉帧般缓慢消失,他把温润的面具彻底从脸上刮了下来,换成了病态般的癫狂:“兄长您说错了,您是张启山手里的棋......陈皮可不是,他是我的......他的一切都是我的......我让他入局也只不过是好玩而已......我的傻徒儿不该被旁人禁锢,他理应同我一般沾满鲜血......多有趣啊......如今的长硰城多有趣啊......一个个的都在唱戏......这就显得我正常多了......”

    二月红转而捏住他的脖颈,表情越发冷凝:“红中,这长硰城内暗藏的凶险远比你知道的还要多,你太过自信了!你难道真的能保证陈皮不死吗?!他若是死了你必定会追悔莫及!趁着现在还没动手,你还有机会带他离开!”

    随着他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红中用一种带着笑却极为病态执拗的语调,一字一句缓慢地回答道:陈皮若是真的死了......那我就跟着他去......他即便是死也离不开我的。”

    二月红动作一滞,看着他那双深黑漩涡般的眼眸里面掺杂的病态癫狂,居然猛然间与他多年不曾记起的那个真正的肮脏的疯子身影重叠,那个曾经笼罩在红府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