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澜州城的知州看着年纪不大,殷裕便更加自来熟了,几杯酒下肚,就好奇地问起知州来澜州城多久了。

    知州好脾气地笑了笑:“我本身就是澜州当地人,我爹是上一任知州,他前些年身体不好,我考上了功名之后恰好也被分回了澜州,接了知州的位置,也当了有些年头了。”

    殷裕了然地点了点头,澜州城不算大,临着澜江。澜江每逢雨季下游就容易泛滥生水灾,澜州城深受其害,百姓大多数不甚富裕,因此很少有人愿意来这穷地方做官,这知州大人愿意回家乡,也算是有些良心。

    知州给殷裕斟了杯酒,脸上的笑容更加亲昵:“殷少爷这次出行,怎么就独自一人,也不带点随行伺候的?”

    殷裕揉了揉鼻子:“啊,我、我这一次就是想一个人出门看看,再找人陪着,不就跟在家没什么区别了嘛。”

    对于殷家女性当家,殷裕是个被宠坏的独苗少爷这件事,知州也小有耳闻。他先入为主地觉得是殷家主母看不上殷裕天天赖在家里,故意把他独自踢出家门历练一番,倒是怎么也没想到小财神爷是自己离家出走的。

    知州举杯,跟殷裕又碰了一个,一副理解的态度:“明白,明白,年轻的时候是应该多行走历练,殷少爷这一路想必也是辛苦了。你尽管在此地休整,待准备妥当了再联系家里也不迟。不过估计殷老太君此刻定时想你想得紧。”

    他刻意把话往殷家主母身上扯,观察着殷裕的反应,只见殷裕一愣,默默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面色略显苦涩。

    是跟家里闹别扭了?知州在心中琢磨着,又缓缓开口:“殷少爷想必也思念殷老太君吧,老太君身体可还安康?算一算,上次见她也已经是五年前了,那时候她老人家还精神得很呢。”

    殷裕轻轻叹了口气,其实那天晚上和沈溯的谈话,已经让他坚定了继续走下去的决心,但回去之后,他却做了一个噩梦,梦里面祖母病重在床,小貂跪在祖母床前,痛哭流涕地捂着胸口,表示都是自己的错,没看好少爷,弄丢了殷家唯一的继承人,现在少爷身死他乡,殷老太君因此伤神伤心,身子也坏了,殷家诺大的家业,即将被旁系拆骨入腹。

    梦里面,殷裕焦急地在祖母床边大喊着自己就在这里,但是没有人能看到听到他绝望的哭嚎,祖母浑浊无神地透过他的身体,看向虚空,虚弱地喃喃自语:“罢了,待我死了之后,再去下面跟殷家的列祖列宗赔罪,希望他们能起码给我一个忏悔的机会,不要连面也不见……都是我的错……”

    殷裕从噩梦中惊醒,一身的冷汗,久久不能从梦中那痛彻心扉的无力感和后悔中回过神来,呆坐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在天微亮的时候,悄悄离开。

    此刻再提起祖母,殷裕还能记起梦中老人家甘若枯槁的病容,不由得又是一阵心酸与后怕,他又喝了一口酒,口腔中满是苦涩:“她、她应该,还好。”

    或许是殷老太君永远是干练精神的样子示人,以至于殷裕在家的时候,从未感受到祖母年事已高,更没有替她的身体担心过。可是这一趟离家,却让他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与无常,祖母已经一把年纪了,谁又能确保她能一直是那般强悍健康呢?

    然而知州见状,却有了不同的想法,以为殷裕之所以狼狈地着急独自归家,是因为殷老太君的身体出了问题。

    殷裕明显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一旦殷老太君出了问题,殷家这艘大船接下来会何去何从,就不好说了。

    知州自觉已经得到了需要的信息,便对着殷裕又笑了笑,跟他喝完了剩下的酒,便安排已经有些醉醺醺的殷裕睡下,自己心中打算着如何利用殷裕来筹集重塑月神像所需的资金,慢悠悠地晃回了自己的房间。

    那边厢,柳时衣等人行走在前往澜州城的路上,眼看着天色渐渐暗淡下来,但离澜州城还有一小段路。他们决定先找个落脚的地方休息一晚。

    魄风往前探了探路,回来告诉他们,前方有个陈家村,是离澜州城最近的小村落。一行人便决定继续向前,希望能在那里找到一处今晚的安身之所。

    当他们踏入陈家村时,村里的景象让他们觉得相当安心。村子虽然不大,但处处透露出一种古朴而淳朴的气息。然而,没走多久,这和谐的景象却被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