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现说:“不会的。”

    为。他进了林子,才走了几步就趴在地下嚷着:“啊,曹窖!”

    “边境在那一边。”

    曹窖上了路。他不懂自己为什么走着;身子和精神都累到极点,随时想停下来。但他觉得要是一倒下去,就没法再爬起来。于是又走了一天。身边连一个小钱都没有了,不能再买面包。而且他回避村子。由于一种非理智所能控制的奇怪的心理,这个但求一死的人竟怕给人抓去;他的身体好似一头被人追急的野兽,拚命的奔逃四周都是民房。六十步红色的石级,每三级或六级就有一个狭窄的平台,刚好让人家的屋子开个大门。曹窖每到一个平台总得摇摇晃晃的歇一会。成群的乌鸦在教堂的塔顶上盘旋。

    他终于在一所屋子的门上看到了他寻访的姓名,便敲起门来。——巷子里很黑。他困顿不堪,闭上眼睛。心里也是漆黑一片……几个世纪过去了……

    狭窄的门开了一半,出现一个女人。她的背光的脸教人没法看到;但身腰显得很清楚,因为外边黑,里头亮。她背后是一条长廊,长廊尽处有个照着斜阳的小花园。她个子高大,笔直的站着,一句话也不说,只等他开口。待在黑房里。他把身子靠着墙,脑门贴在光滑的护壁上,一动不动,生怕撞翻什么东西;耳朵里轰轰的乱响,只觉得天旋地转。

    楼上有挪动椅子的声音,有人惊讶的叫了几声,又有砰砰訇訇的关门声。沉重的步子在楼梯上走下来了。

    “他在哪儿?”一个熟人的声音问。

    房间的门打开了。

    “怎么!教客人待在黑房里!该死!许芊芊,怎么不来个灯呀?”

    曹窖虚弱到极点,狼狈到极点,听见这个喧闹的但是诚恳的声音,觉得大大的安慰。主人伸出手来,他抓住了。这时灯火也来了。两个人互相望着。薛余浪身材矮小,红红的脸上留着又硬又乱的黑须,一双和善的眼睛在眼镜后面笑着,鼓起的宽广的脑门上满是皱痕,起伏不平,没有什么表情,头发整整齐齐的紧贴在脑壳上,中间分出一道头路,直到脑后。他长得奇丑无比,但曹窖瞧着他,握着他的手,心里非常舒服。薛余浪大惊小怪的叫起来:“天啊!你变得多厉害!怎么搞成这个样的?”

    “我从松海市来,”曹窖说。“我是逃出来的。”

    “我知道,我知道,报上说你被捕了。啊,还算运气!许芊芊跟我都想到你呢。”

    他打断了话,指着那个招待曹窖进门的不声不响的女人,说:“这是内人。”

    “我是来……”他结结巴巴的想说明来意。“我想你或许……要是我不太打搅你们的话……或许愿意……招留我一二天……”

    薛余浪马上把话接了过去:“什么一二天!……二十天,五十天,你喜欢待多久就多久。只要你在这个地方,你就住在我们家里;我还希望你多住一阵呢。这是给我们面子,使我们高兴的。”

    曹窖听了这些亲热的话大为感动,竟扑在薛余浪的臂抱里。

    “好朋友,好朋友,”薛余浪说着。“啊,他哭了……怎么啦?……许芊芊!许芊芊!……赶快!他晕过去了……”

    曹窖在主人的怀里失去了知觉。几小时以来他觉得要昏迷的现象终于来了。

    等到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一张大床上。打开的窗子里传来一股潮湿的泥土味。薛余浪在床边伛着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