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他停止哭泣,从沙发上站起来,又开始在室内踱来踱去,一面继续同我谈话,但一刻不停地瞧着窗口,并倾听着穿堂里的动静。我们的谈话依然是不相连贯的。我的一切开导他和安慰他的话都丝毫不起作用。他不大听我讲话,但他依然非常需要我安慰他,他之所以不停地说话,也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我看得出,他现在不能没有我,他是绝不会让我离开他的——我只得留下,和他在一起待了两个多小时。在谈话中,他回忆起布柳姆带走了两份在他那儿找到的传单。

    “传单!”我一时糊涂,失声惊叫起来,“难道您……”

    “哎,不知是谁在我这儿偷偷地放了十份,”他懊丧地答道(他跟我谈话的时候,时而懊丧而高傲,时而又非常悲哀和忍气吞声),“可是我已经处理了八份,布柳姆只拿到两份……”他突然气愤得面红耳赤。

    “您把我跟这批小人混为一谈了!莫非您认为我会跟这群地痞流氓、这伙匿名的诽谤者、我的儿子彼得·斯捷潘诺维奇、这帮鼓吹下流勾当的家伙混在一起!啊,天哪!”

    “啊呀,他们该不会把您错当成别的什么人了吧……不过这是废话,这是不可能的!”我指出。

    “您可知道,”他蓦地脱口而出,“我时时刻刻感到我会在那儿制造一起丑闻。啊,您可别走,别留下我一个人!我一生的道路今天结束了,我感到了这一点。我,您知道,我说不定会在那儿扑到什么人身上去咬他一口,就象那个少尉……”

    他用奇怪的目光看了我一眼——这目光是惊恐不安的,同时又似乎想让我也感到惊恐不安。随着时光的流逝和“带篷马车”始终没有出现,他对什么人和什么事的恼恨的确是越来越强烈了;他甚至都发怒了。娜斯塔霞为了什么事情从厨房里来到穿堂,突然把那儿的衣架碰倒了。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打了个寒战,在座位上吓得面无人色;但当他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以后,则几乎对娜斯塔霞尖叫起来,并且跺着脚把她赶回了厨房。过了片刻,他绝望地瞧着我说道:

    “我完啦!亲爱的,”他蓦地在我身旁坐下,可怜巴巴地凝视着我的眼睛,“亲爱的,西伯利亚我倒不怕,我向您发誓,我向您发誓(他的眼眶里甚至都渗出了眼泪),我怕的是另一件事……”

    从他的神色我已经猜到,他终于想告诉我一桩至今一直憋在他心里没有告诉我的非常重要的事情。

    “我怕丢丑,”他神秘地嘟哝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