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舍虽无黄金攒储,却有雅韵相当,墙上悬山水名画,墙下一张鸳鸯榻,明室内两面雕窗,香烟缭绕,门外墙下映带花草,乃仙葩所居之所。

    纵有香花院宇、竹下琴书,方文濡哪还有兴致细瞧?只步步紧跟着云禾落倒榻上去,眉心结出千般不解,万般无奈,“到底为什么生气,你说出来,也有个道理不是?你又不讲,叫我干着急,事情没解决,自己还兜着一肚子气,划不划算呐?”

    云禾细思,是这个道理,便将唇角一撇,斜来一眼,“我问你,那龙大人家的小姐与宋大人家的小姐,你看上了哪一个?你早告诉我,我也好外头碰见了,与人家搭搭话,知道些脾性麽,往后好相处的。”

    “原来是为了这个,”方文濡舒展眉宇,好笑起来,挪将到她身边,环住她的腰,“你又是打哪里听来的闲话?”

    “你只说有没有这件事?”云禾凶巴巴吊起眉来。

    “有有有!梅家那些下人也太爱传闲话了些……”

    “你没闲话,怕人家传什么?”云禾挺起一搦腰,眼儿转呀转地,将他恨过来恨过去,“你如今出息了,成了前呼后拥的状元公,这个想同你结亲,那个想招你做女婿的。等姐夫回来,你更不得了,哪里还想得到我呢?要不是人传,我还叫你蒙在鼓里呢!”

    方文濡别有用心地将手掌揿在她胸口,一下一下地顺着气,“你瞧瞧,气得这样,哪里值得?我不是有心瞒你,实在这也不是个值得提的事情。人家托梅兄说和,我已叫回话了,说我家中尚有老母,凡事得母亲说了算,我做不得主的。又说母亲在苏州已经替我看好了一门亲事,将他们都搪塞了过去,哪还有说起的必要?”

    朱门半掩花映笑,一霎又是好风景。云禾别别扭扭地将腰松缓下来,瞥眼一瞧,他在暗笑,她便忙着寻由头贴补脸面,“嗳,我可不是吃醋啊,我是那日瞧见了龙家小姐与宋家小姐的真容,真个不好看。我怕你往后娶回家去吓一跳!才好心过问过问的。”

    他仰起脸来,咋舌一番,“要说相貌,普天之下又有谁能比得过我的云禾去?那些庸脂俗粉无盐之貌就是站在我跟前来,我都懒得瞧一眼!”

    “真的?”

    “不信?”方文濡垂下眼来,真切地盯着她,“不信就把我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不是只有你袁云禾三个字?”

    云禾小小得意地挑起下巴,须臾将包袱皮打开,里头摸出封文书来,“这是衙门里下籍的文书,你揣好,届时回了苏州,也别管什么奴不奴籍的,快将我的户落到你家去。”

    百转千回,兜兜绕绕,这一页纸总算落到了方文濡的掌心里,他有些颤抖而庄重地将纸扉折叠,装入信封中,又小心翼翼地折入胸怀。

    珍而重之的神色惹得云禾一颗心软绵绵的,眼儿缱绻着嗔他,“又不是银票子,那么严肃做什么,你傻不傻呀?”

    他呵呵一笑,是有那么一丝单纯的傻气,一如当年初见,一双眼不知往哪儿放的腼腆模样。一晃经年,离离合合中,他们总算艰难地走到至今。

    红尘归山去,又再随云出,楼外青山云外晴,隐隐绰绰的人声中,唤醒好一日风景。

    听闻陆瞻这日归家,芷秋天不亮便起来,说是起来,实则一夜未睡。她由一个个陌生的床畔辗转至今,陆瞻不在身侧,总觉得没着没落似的不踏实。

    眼前虽说是到了家,可这家,好像又与她无关。终日眠难眠,行不定,熬到天亮,坐在妆台前梳妆。桃良正在后头替她抹着头油挽发,她自己也拣了黛粉胭脂匀妆。

    梳得云髻堆鸭,春妆娇面,将一朵紫兰花簪在髻后,倏闻窗下有人窃议,“她到底起没起啊,咱们要不要进去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