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州城内,一个看似极其普通的民院之中,一棵老槐树枝繁叶茂,树叶随风轻摆,发出啪啦啪啦的声音。

    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一动不动的站在树下,全身上下都隐藏在黑色的长袍之中,就连双手都隐藏于异常宽大的袍袖之内。

    看不到相貌,即使在如此漆黑的夜晚,男子的脸上依旧罩着一层黑纱,就连双眸都隐藏于黑纱之后。

    忽然,男子猛的看向东面房屋的屋脊,轻轻的咦了一声,然后身影一闪之间,形如鬼魅一般的腾空而起,悄无声息的落在屋脊之上。

    放眼望去,空无一人,黑衣男子才又啧了一声,转头又看向正对着院子的那家客栈二楼的一扇窗户,房屋内灯火早已熄灭,居住在那间客房中的客人,早已经睡去。

    “幻觉么?”男子轻轻的叹息了一声,从屋脊中跃下,推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对着一面铜镜,摘下了罩住了整个脑袋的黑纱,露出了他本来的面貌。

    一头苍白如雪的长发,没有参杂一丝一毫其他的色彩,而在那头长发之下,面容削瘦,五官棱角分明,本应该是张十分英俊的青年男子的脸,只可惜这样的五官,却生在一张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的,极其病态般的脸庞之上。

    最惊人的,还是他的那双狭长的眸子,双瞳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金黄色,而眼毛和眉毛,却是如头发一样,也是不参杂一丝杂色的雪白。

    就这么安静了片刻之后,男子抬起胳膊,露出了那深藏在宽大的袍袖之下的,同样苍白的有如枯骨的一只手,缓缓的抚摸着铜镜之中的自己,眼神之中波光流动,异常的复杂。

    这样的一副有如魔鬼一般的皮囊,让阴无仇又恨又爱。

    恨的是,正因为是这皮囊,三十年来,他从不敢以真面目视人,小时候不知道受过多少的歧视还有冷眼,被多少人当成是怪物与灾祸煞星,而最让他接受不了的,这份皮囊竟然还是一个身份的象征,是继承了阴家最正统的血脉的象征,而偏偏这个该死的阴家,自打他出生的那一天开始,就没给过他一丝一毫属于家族的关怀和帮助。

    自打他记事的那一天起,便和他那被病痛纠缠折磨着的母亲,生活在南疆的不毛之地,过着不比原始人好到哪里去的生活,而他的母亲,虽然早早的便被父亲遗弃,却依旧深爱着那天杀的父亲,并且从小便为他灌输着,自己乃是阴家人,是自己一生都摆脱不了关系的事实。

    而让他爱着这副皮囊的原因是,正是因为自己拥有着这份皮囊,受尽了别人所不曾体会过的痛苦,才如一把利刃一般,自小便开始不断的打磨着他的心智,让他的内心强大到可以承受任何的痛苦,让他把所有的经历都投入到了变态一般的刻苦修行中去,让他达到了一个同龄人都远远无法超越的绝顶高度。

    他从十万大山中走出来,有如一只来自洪荒深渊的凶恶野兽,他想要的,是吞噬掉世间的一切,而他现在需要的是更多追寻他的,为他所用的力量。

    阎九,收住了所有的气息,隐藏在了一处幽深的角落之中,他那除了回忆起某些人时,无论身处何时何地,都永远平静如水的内心,就在刚才有着那么一瞬间,荡漾起了一层涟漪。

    就在刚才,阎九为了让古芊芊安心,选择了自己夜探这所民院一次,来确认关婉柔与关雷是否真的藏身于此,而就在他藏身于屋脊之上,观察院中动静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深埋在记忆深处的身影。

    那个人,虽然不是死于自己之手,但是毫无疑问的是,曾经有过那么一段很漫长的时间,那个人都是令阎九感到最头疼的一个强敌,甚至两人仅有的一次交手,还让阎九落于了完全的下风。

    那个人,便是幽冥宗的宗主阴别离。

    虽然阎九知道,阴别离早已经身首异处,死在了自己的师兄欧阳玉的刀下,但是刚刚的那一瞬间,还是让阎九不禁觉得,那个人就是阴别离没错。

    而且就是这么一瞬间的内心波动所造成的气息的变化,却被这个人所察觉到了,好在阎九第一时间躲藏了起来,才没被此人发现,但是阎九也是暗暗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