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人不鬼的女人是修罗!

    修罗是一种介于人和鬼之间的邪祟,一般都是经受极端摧毁的人所化,大多在将死未死之时成祟,杀欲极重。齐晚封君百年也只见了一个成祟五十年的修罗,为祸一方,掀起一片腥风血雨,杀了上百人。捉拿之时,折了阴曹十名鬼差,还都是好手。眼前这个,鬼息还未全然外泄,便已阴气满溢,这是个至少有百年道行的修罗,杀过的人只会多不会少!齐晚必须得除掉她!

    山盈似是也察觉到了迫在眉睫的威胁,身上处处灵脉都迸出鬼息来,混着黑血,将素衣染的斑驳。

    两人无声较劲。

    他眉头紧皱,眉心一点蓝光闪过,指尖的灵光猛然大盛,漆黑的鬼息夹杂着黛蓝的灵流,纠葛绞缠着将山盈裹紧了,齐晚心中捏决,白矖衔尾的灵盘骤然张开!千钧一发——

    灵盘却倏尔散了。

    齐晚一时间僵在原地。他微睁的眼中掠过一片带着愕然的不可思议。就这须臾之间,他脑中已然响起一阵嗡鸣,外界的声音一时间有点模糊,忽而,容稹温柔的低笑在他的耳畔响起,这从容不迫的声音清晰无比,“齐先生,你还好么?”

    音落,他便眼前一黑,抵住山盈的那只手微微地颤抖起来,哪怕喉头不住吞咽,口中仍一点点溢出鲜血,后心一片撕心裂肺的疼痛炸开,比黄泉水还凉的痛在他背上蔓延。

    在他身后,一枚裹着散灵符的匕首被容稹干瘦的手握着,狠狠刺入了他的后背。鬼修本就因灵聚而生,故而最怕散灵符。齐晚已被散灵符扎住了心脏,两个弹指的功夫他才回过神来,十分错愕地转过头去,正看见阴气满身的容稹站在自己身后。他已经将面具拿掉了,那毁了容的半张脸上竟然挂着可亲的笑容,站在容稹背后的江知节和祁望涔逐渐变成一团模糊的松墨,连带着地上那两个小修士也消失了。

    容稹看着他的目光像是融融暖阳,可是神色却格外冰凉。那只又干又瘦的手狠狠地将聚灵符嵌入了他的骨肉中,一股砭骨的凉从心脏腾起!

    他觉得自己有些脱力,头重脚轻地砸在了地上。污水蹭脏了他的侧脸,齐晚在里面闻到了血的滋味。那是他自己的,带着一股忘川的味道。眼前的白日好似青瓷坠地般,无声破碎,不止何时,身体已被入夜的黑包围。眨眼间,他回到了最初抓住婴灵的那个小巷子,正倒在满是污秽的巷中小道上,两排蓝|灯笼幽幽地燃烧,直到融入看不见尽头的黑。

    方才的一切都好像大梦一场。他醒了,就恍如隔世。

    当此时,窄巷子里缓缓地响起间隔分明的脚步声,他在冰冷的痛中看见一双白绣鞋在自己跟前停下了。

    山盈摸着她的肚子,猛地抬起脚,狠狠地碾在齐晚的脑袋上,她慢条斯理地道:“齐晚,你也想杀我?今夜我叫你杀,如今你成王败寇,你败了,就是街边的一条狗,今夜之后,我倒要看看,咱们之间,究竟死的是谁!?”

    说着,齐晚就被她一脚踢开了脸。这一脚牵到了心脏的伤口,他疼得眼金星,忍耐着别过头去,只见那自称叫“容稹”的少年郎和城中的婴灵如出一辙,死狗一样地倒趴在地上向自己爬了过来。可齐晚知道,这样的邪祟不同于婴灵。《百鬼阴阳通鉴》上记载,这叫伏尸,乃是一种较凶的怨灵,骨头软,多是少年人成祟,成祟时就有灵智,只是受邪祟本能驱使,在行动上与婴灵有些相近,都只能翻着折过来,倒趴在地上爬行,但速度却不慢。

    就在齐晚眨眼间,它便爬得近了,猩红粘腻的长舌冲他一伸,满是尖牙的嘴猛地张大!齐晚看见那眼中的温柔神色,近在咫尺,他心里好像被针扎了,闷着疼,疼极了。

    他挣扎着想起身撕了那半张瞧着十分眼熟的脸,但是那张散灵符扎得太是地方了。他混身的灵脉都被符纸狠狠地压制着,四肢凉得像是从忘川下爬上来的那一天,他闭上了眼。不去看。

    四下一派寂静,除却伏尸在地上爬行拖拽的声音外,阒然无声,落针可闻。

    齐晚认命地觉得,他今日大概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倏尔,一阵尖锐的叫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