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晚嗤笑一声,骗鬼呢?老鬼当了多少年的夜猫子了,这时候要睡什么觉?听江知节远走的脚步声,齐晚这才从门上起来,将袖中丝线猛地一束,那院里两丈地圈就又缩了一半。

    他晃了晃手里的炼妖壶,也不知道江知节这蠢货怎么想的,把这东西揣给他,方才他接了就在心里头骂了一句。这底下圈起来的小鬼粗略点一把,就是两只手也数不过来,这么小个壶,就是撑肚皮也装不下。

    这婴灵收不了了,得炼化。

    银丝已出,大阵都铸好了,他两手结印,映着白矖纹的灵盘就在他面前骤然张开。齐晚盘膝而坐,黛蓝的灵力顺着他的掌心外泄。院中的光浪闪烁,灵界构出穹顶,上面隐约映出北斗七宿来。

    这一坐就是一夜。

    将近日出,齐晚终将阵中婴灵尽数炼化了,他打坐一夜,神清气爽,伸手一挥,“回!”

    那截在外散了一夜的银丝就骤然缩回了他袖中,它沾了露水,缠在手碗上湿乎乎的。

    他起身,从门里破了江知节的封禁,一拉开门,外头起了雾,街都朦胧不清了。门前站了个鸦青大袖的少年郎。这人尖嘴猴腮、面色蜡黄,半边脸更是起了骇人的红斑与乌青,左眼也黯淡无光,瞎了一般,看着阴翳非常。

    兴许是太瘦的缘故,整个人弯腰驼背,看着就活像只喝西北风长大的芦柴棒。

    这已经不算是丑了。这简直丑的丧尽天良。齐晚虽说一夜都在打坐,人很清醒,但仍嫌得往后退了两三步,一句喝问脱口而出,“你是何人?”

    那少年似是料到他这般反应,礼节不失,反而冲他躬身揖手,温声道:“这位道友,在下豫州冯翎容氏门生。昨夜我与同门到此地除祟,留下两个同门在此查看宅中异状,不知道友可曾见着?”

    声音倒是不错。

    他听见这声就下意识去摸腰间酒壶,一摇发现是空的,便又挂回去了,一面下阶,一面问道:“你说庄氏那两个小子?”

    此时齐晚已经想起来了,这少年应该就是昨夜那两个姓庄的小子说的那个容氏派来的嫡系修士,失宠烂脸的小瞎子。

    “正是,道友可曾见过?”

    “没见过。”他没什么兴致多言,撂了话就匆匆往前走,不想这小少年也不多问,只亦步亦趋跟在他后头,齐晚被跟了几步便猛然止步,回身重重摁住了少年的肩膀,气焰熏天地道:“你说的那两个怂货被我拎去喂小鬼了,尸骨无存。你跟着我也没用,没事做就离远点。”

    自从成了鬼修,齐晚就不大喜欢与天道中人往来。这少年也不例外,虽说他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但是齐晚还是心里厌烦,语气也比平日里更冲。好像他就想欺负这小孩儿似的。

    “可是我同门生死未卜,我……”少年有些着急地抓住他的衣袖。齐晚就心烦意乱地反推开那只瘦削无力的手,呛声道:“说了被我丢去喂小鬼了。你这耳朵是摆设么?”

    少年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道友……”

    齐晚忽而不懂了,他淡淡“啧”了一声,自己这个态度待人,这小孩儿也还敦诗说礼。此时此刻,还用那只没瞎的眼静静看着他,温柔地笑起来,“道友,带我去见他们罢。我知道你不会杀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