凳子不知何时也摆在高桌上,妈妈也不管我穿没穿裤子了,把我抱上凳子,小声地告诉我,看看里面少了什么。

    我趴头一看,里面其他的东西还在,唯独少了大爷和二大爷送的猪肉。

    我心里一紧,牙齿咬得咯咯直响,这便意味着,从今天开始,我们一家过年就见不到荤气儿了。这个贼太令人痛恨!我一高跳下来,就要往外去追,却被妈妈一把拉住,她拖着我一起急忙跑到大门口,四处看了看,哪里还有个人影儿!

    对面矮园墙边,“出溜”一下,一个黑影窜了过去,是一只猫,它又回过头来静视了我们一会儿,那眼睛里放出一种绿莹莹的光,一转身,又悄无声息地钻进黑暗中去了。

    一阵寒风吹过,街上的鞭炮碎屑慌慌张张地顺着土街逃窜了一阵,又渐渐停了下来。

    我这才觉出冷来,那还能不冷吗,我当时是赤身裸体,一丝不挂啊,妈妈赶紧把门关上,把我紧紧抱在怀里,走回家来,放进了被窝。

    妈妈回过身去,怔怔地立在外屋地的月光下,抬头望着那只筐,我清楚地看到,奶奶失神的眼里泪珠在无声地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我身上尚未暖过来,瑟缩在被窝里,也随着小声地抽泣起来。

    妈妈回头,见我也哭了,便赶紧抹了抹脸,来到我跟前,给我掖了掖被,在我的脸上擦了几下。然后坐在炕沿,背朝着我,那瘦削的肩头一耸一耸地,看得出来,妈妈还在无声地痛哭。

    我要起来,被妈妈发现,一手抹着泪水,一手把我按下。

    这时,那些孩子们依然在安详地睡着,全然不知家里发生了重大变故。

    过了一会儿,妈妈一点点平静下了,要上炕睡觉了,手一扶炕,好象摸到了什么,我一看,是水,后来才知道,我的那一泡尿早就被那一声惊得全尿在炕上了。

    这个贼是怎么进来的呢?

    其实一想也没啥奇怪的,农村的门防盗性能特差,门闩就是一个木方,插在两扇门各装一个的插口上,外面随便用个菜刀,铁片什么的拨几下,就可以打开。

    有不少家里过年的肉不就是这样不翼而飞了吗。不过,村里从东头到西头就那么几十户人家,是谁干的事大家心里也都明镜一样,(后来大了才知道,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不是别人,而是我本家的一个老叔,他长得就是贼眉鼠眼的样子,个子不高,腰罗锅着,活脱一个“十五贯”里的娄阿鼠。

    他好打牌耍钱,经常输得只剩下一条裤子,连棉袄都叫人扒去了。没办法,偷东西的时候,都得在身上裹个小被,不是有好几次,偷鸡不成蚀把米,没偷着东西,反叫人扒掉小被,被迫赤条条的光着膀子,十冬腊月天在大街上狼狈跳窜。最后还得让我大爷求爷爷告奶奶的央求人家,才要回小被。)不过碍着面子,不好挑开罢了。什么事都得从源头做起,自己家把东西看严了比什么都强,农村那时就是以这种息事宁人的方法处理那些邻里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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