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敞开着,前院有十多个轿夫、脚夫、男仆在忙忙碌碌,午后冬阳斜照,天井边人声嘈杂,人影凌乱,曾渔走进去看到四喜站在廊柱边发愣,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客人,四喜哪里应付得过来,手足无措的样子。

    “少爷,少爷——”

    见到曾渔回来,四喜如见救星,快步迎上来道:“少爷,是铅山鹅湖纪家的奶奶和小姐来了。”

    曾渔一眼就看到年前来过的那位纪二郎正在厅廊上指挥脚夫、男仆把箱笼搬到厅堂一角码叠整齐,当即上前作揖道:“纪兄,新年好,新年好。”

    纪二郎簇新的茧绒长袍,一脸喜庆的笑容,还礼道:“曾相公新年吉祥,在下祝曾相公今年乡试、明年会试殿试连捷。”

    贺节寒暄一番后,纪二郎道:“家母和拙荆都陪着小妹来认亲了,正在里院说话呢。”

    曾渔道:“你们太有心了,我没料到你们会这么早过来,今日才正月初二

    纪二郎道:“本来是正月初一就要来的,怕耽误了曾相公与亲友拜年,所以就今日来。”

    曾渔道:“纪兄随我一道进去吧,我也要给纪伯母磕个头。”扭头吩咐四喜去烹一壶茶,又对纪二郎道:“寒舍原先雇的厨娘回去过年了,要元宵后才回来,有客人来就觉人手不够,怠慢莫怪。”

    纪二郎道:“曾相公现在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府上应该招收几户家人帮衬帮衬。”

    一般是乡试中举之后就会有人卖身投靠,想借举人的蔽荫免税免役,向秀才投献的倒是少见,秀才能包庇得了谁,作为一等秀才的廪生那点廪粮也就够自己饿不着,没有别的特权,但那些名气大、被官长看好的的秀才还是有人投靠的,曾渔就属于这一类秀才,年前就有祝家畈一富户托祝德栋说情想要投靠曾渔门下,曾渔当然谢绝了——

    曾渔道:“寒舍帮佣的人是少,节后我会再物色两个诚实可靠的佣人,但那种趋炎附势投献者要不得,徒惹麻烦,更何况我只是一个小秀才,又不是举人乡绅,有何资格收受他人田产子女。”

    纪二郎道:“这广信府哪位举人乡绅有曾相公这般响亮的名声,年前走贼,曾相公救了多少人,仁义之名尽人皆知,今年乡试也是必中的,不中没天理

    曾渔笑道:“纪兄快别这么说,不然我要夜不成寐了,怕被天理压着。”

    说着话,曾渔引着纪二郎从过廊来到内院天井边,内院那栋两层木楼的底层有个小厅,是接待客人女眷之处,这时的小厅外站着仆妇、丫环七、八个,见到纪二郎和曾渔进来,纷纷万福,让曾渔有到了别人家里的感觉。

    小厅里,曾渔周氏正陪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在说话,打横坐着一个美貌少妇,还有两个丫环立在这老妇和少妇身后,那美貌少妇一看到曾渔进来,急忙起身,随即就拜倒在地,口称:“小妇李氏拜见恩人曾相公。”

    曾渔认得这少妇,正是七星观被掳作人质的纪二郎妻子李氏,赶忙道:“纪二嫂快请起,快请起。”转头对纪二郎道:“纪兄,快帮我扶嫂子起来。”

    纪二郎却任由妻子跪着,他也向曾渔母亲跪下磕头,恭恭敬敬道:“纪云从给曾姨母磕头,恭祝曾姨母新年安康、福寿双全。”

    曾母周氏身子前倾招手道:“快请起,快请起。”又对曾渔道:“鱼儿赶紧向纪姨母磕头,娘与她已结为姐妹。”

    “娘又结拜了一位姐妹。”曾渔心里暗笑,当即跪下磕头,然后与纪二郎夫妇一起站起身,年近六旬、头发花白的纪奶奶笑眯眯看着曾渔对曾母周氏道:“老妹子,你好福气,生得这么个好儿子,年纪轻轻就是秀才相公了,心地好四方扬名,又这般标致挺拔,真让老妇瞧着眼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