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皇宫位于长安城中央偏北位置。所以京师的格局,向来是以北为尊。北城住的非富即贵,越靠近皇宫附近,宅子主人的地位越显赫。而南城,则多为底层小吏和普通百姓的居所。地段距离皇宫越远,越为破烂卑微。只有城东南角的曲江池是个例外,那里为权贵们的别墅所在,寻常百姓甭说购买,能凑上前看几眼都是一种奢侈。

    王洵对长安城的情况原本就比较熟悉,经襄郡夫人及其丈夫两个一提醒,立刻明白了其中道理。毫不犹豫地拨转坐骑,带队扎向城南。襄郡夫人的丈夫则自告奋勇,骑了匹挽马,紧随王洵身后。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地提出自己的寻路建议。

    还甭说,襄郡夫人的丈夫官做得不怎么样,为人也差劲至极,指路的本事却是一等一。带着大伙兜兜转转绕了个半大不小的圈子,就顺利绕到了长安城的东北侧。途中虽然也遇到了几拨无赖在趁火打劫,规模却比先前遇到的那两拨小得多,胆气也没先前那两拨盛。听见马蹄声,探头探脑地出来看了看,见到王洵等人手中血迹未干的横刀,立刻又把脑袋缩进路边的巷子里去,再也不敢出来了。

    绕过东市、隆庆坊,掉头再往西扎。在宜仁坊与安兴坊之间杀散了另外一伙试图趁火打劫的无赖,大队人马再向南转,便来到了崇仁坊外。隔着老远,王洵就看见一伙歹徒正大呼小叫地朝坊门里边冲,而坊子里边,则有另外一伙人苦苦支撑。双方胶着在坊门口,谁也不肯后退,鲜血顺着木制门框溪流般往下淌。

    “飞龙禁卫办事,要命的给我闪开!”情急之下,王洵再度祭起了边令诚的招牌。挥舞着横刀,从背后冲入了战团。万俟玉薤与王十三带领一众侍卫迅速跟上,左劈右砍,下手丝毫不肯留情。

    比起今天遇到的所有对手,攻打崇仁坊的这帮家伙无疑都强悍了许多。从某种程度而言,他们甚至如同士兵一般训练有素。在经历了最初的慌乱之后,立刻放弃对崇仁坊的冲击。转过头,冲着马队发起了反攻。

    一杆长槊擦着王洵的大腿根儿掠过,将他抢来的飞龙禁卫战袍,挑出条暗红色的口子。他咬紧牙关拧身横扫,刀锋泼起一团血雾气。两点寒光就在血雾之后透出来,直奔他的小腹。“是雁翅镗!”他意识到危险,举刀拨挡,然后又是一刀劈下,“龙武军应付检阅的东西,中看不中用!”

    雁翅镗被拨歪,持镗者踉跄着退后。万俟玉薤从侧面杀上来,砍掉此人的脑袋。王十三冲到了王洵的左侧,用马头撞翻两个试图偷袭自家主将的暴徒。挥刀又砍翻了另外一个。紧跟着,他的脸上一热,被鲜血模糊了视线。影影绰绰,看到一名自家弟兄被几根长槊挑上了半空,手脚四下挥舞。

    “列阵,列阵!”方子陵在队伍最后大叫。却得不到丝毫响应,街道宽度有限,根本容不得骑兵阵列展开。而对手的人数又太多,几乎堵死了每个空隙。他呐喊着抽出伏波弩,瞄都不瞄就射翻了一个。然后跳下坐骑,挥刀猛扫。

    敌人蜂拥而来,将他的身影吞没。然后又纷纷退开,丢下无数抽搐着的尸体。方子陵筋疲力尽,踉跄欲倒。腋下却传来一股温柔的力量,将他的身体牢牢地固定,固定得笔直,笔直。

    “你......”猛然回头,他看见公孙大娘坚毅的脸。眼角处已经无法掩饰岁月的痕迹,目光却依旧绚丽如波。“小心!又过来了!”公孙大娘笑了笑,挥舞双剑,向先前一样护住方子陵的脊背。“你也小心!”方子陵狠狠地点了下头,消失的力量瞬间全部返回体内,整个人犹如下山猛虎。

    杀穿一道拦阻,两名兄弟的背影在他眼前出现。坐骑已经倒地,替主人隔开了大部分敌手。四个人在战马尸体后重新组成小阵,彼此掩护着,徒步向王洵靠拢。刀锋、槊锋、冷箭、流矢,即便当年在俱战提城中,情况也没像今日这般凶险。

    敌人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士气也非常高,缺乏的只是经验而已。为了赶过去跟主将汇合,方子陵身上至少又添了两处刀伤,一处槊伤。好在都不致命,短时间内影响不了战斗力。

    王洵此刻也战得非常辛苦,全凭着个人武艺精熟,才勉强没被敌手从坐骑上挑下来。发觉形势不对,他迅速改变战术,砍倒两个距离自己最近的拦路者,拨转坐骑,就往战团之外闯。

    “一个都别放走!”人群中,有一名身穿黑色衣服的家伙,扯着公鸭嗓子命令。王洵迅速将头转过去,同时弯腰抢下一杆漆枪。发号施令者的目光与他相对,都立刻从彼此的眼睛中看到了无法隐藏的惊诧。

    “拦住他,他就是......”公鸭嗓子伸手冲王洵指点,准备喝破他的真实身份。却被凌空而来的漆枪将后半截话卡在了喉咙里。双手捂住脖颈,他心里觉得好生不甘。整个人摇摇晃晃地跑了几步,旋转,旋转,然后一头栽倒在血泊当中。

    “魏大人!”先前还围着王洵等人死战的众“暴徒”立刻惊慌失措,哭喊着涌向倒地的尸体。趁着这个机会,王洵又磕了下马肚子,与万俟玉薤等一起,向对手发起了最后的冲击。

    “魏大人死了!”

    “他们杀了魏大人!”

    “是边令诚指使人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