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盗之无道

    江鱼很恼怒,很气愤。但是,更多的是无奈,甚至有一点点幽怨。

    昨夜他和李林甫两人谈得正入港,他给李林甫说他在各地学艺时见到的天地自然的宏大气象,李林甫则给他说在朝廷中的尔虞我诈。他给李林甫说那野兽之间弱肉强食的凶残景象,李林甫则给他分析朝廷上的党派倾轧相互攻伐的腥风血雨。到了最后,则变成了李林甫将那自然的残酷和朝堂的残忍相互联系,深入浅出的给江鱼解说在朝廷上要如何立足、如何自保、如何害人、如何的往上攀爬。江鱼是听得津津有味,就好像一颗长歪了脖子的小白杨,从一汪毒水潭里汲取养分一般,听得他是眉飞色舞,差点没笑出声来。

    正说得天花乱坠的时候,又是恶客李天霸闯了进来,大喝一声‘紧急案子’,抓了江鱼就走。这厮想必是闯进他人宅院已经习惯了,为了节省时间,他挥动两柄紫金锤,一路砸碎了李林甫家的大门、中门、三门,直冲到了兄弟俩饮酒谈话的书房里。三道大门被打得稀烂,护卫保镖被打伤了十几人,李林甫气得是面色发白,手舞足蹈的跳着脚怒骂道:“这日子,没办法过啦!二将军,你陪我门来!”

    面对这样的一个恶客,江鱼还能说什么?尤其,这厮大半夜的将他拉出来,居然是跑到大慈恩寺后面,那三十六个黑衣人藏匿的据点里,去查看那三十几具死得惨不忍睹的尸体。一具具尸身焦枯干瘪好似被火烤了三天三夜一般,小腹上一个大窟窿,里面的血肉是一点没有剩下,那尸体的脸上,露出的那惊骇欲死的恐怖表情,更是可以让胆小的小朋友做三天三夜的噩梦。

    江鱼走进这院子的时候,就看到院门附近横七竖八的躺了三五具干尸,另有几具尸体躺在其中一间厢房的门槛内外。一干花营的簪花郎正在院子四周把守,四周的高楼上,已经安置了数百名弓箭手严加看守。而最让江鱼受不了的就是,一个灰衣仵作,正趴在一具干尸上,用自己的鼻子在那尸体上嗅来嗅去,偶尔还用自己的舌尖,去品尝一下那干尸发黑的嘴唇。江鱼看得是头皮发麻,这是什么怪物?

    李天霸将两柄紫金锤重重的杵在了地上,抱着双手在院子里绕了一圈,大声嚷嚷道:“小的们,可有什么发现么?”

    那正在‘亵渎’那干尸的仵作缓缓的抬起头来,生得好似黄鼠狼的一张脸上一缕阴气闪了闪,沙哑着嗓子说道:“将军,这三十六天罡魔星在内,院子里五具尸体,门口附近七具,厢房内十五具,厢房地下密室中三十具,所有人都是没有丝毫反抗之力,被人以掌力震碎了五脏六腑而死。死前更被人以魔道‘抽髓手’抽走了全身的精元,故而死都死得这么难看!”

    凑到了这仵作身边,江鱼好奇的看了看那干尸,皱眉道:“要多少人才能杀了他们?”

    这仵作歪着脖子斜睨了江鱼一眼,嘻嘻声中怪声笑道:“好一具身板,倒是蛮精壮有力的。”他伸手去想要抚摸一下江鱼的大腿,吓得江鱼连忙蹦到了一边去。这仵作‘幽怨’的看了江鱼一眼,叹息道:“看这手法,是一个人干的。这人先冲进厢房,杀了那厢房内十五人,然后冲出门外,杀了其他房内冲出的五人,随后再入厢房,守在密室入口处,将那密室中三十人杀得干干净净。”

    耸耸肩膀,吐吐发黑的舌头,这仵作阴森的笑道:“一掌一个,干净利落。这人的武功,怕是比将军要高出不少。”

    李天霸的眼珠子立刻红了,他低声咆哮了一声:“破天罗,一定是他。除了这厮,谁能一举杀死三十六魔星?江营头,给我找出那厮的去向。”李天霸指了指江鱼,大声喝道:“快去,你不是自诩追踪循迹的功夫,天下无双么?”

    呆呆的指了自己的鼻子一下,江鱼惊愕道:“我?江营头?诶,似乎还真是我?”他抬头看了看依然还有雨点飘下的天空,突地苦笑起来:“这么大的雨,附近又驻扎了这么多人,有一点痕迹,也被冲刷得干净了,真当我神仙不成?”江鱼无奈的看了李天霸一眼,摊开手道:“没办法,我是实实在在的没办法。若是大晴天,我能闻着气味追上去,可是现在么。”

    指了指地上斑斑点点的足迹,江鱼苦笑道:“咱们的人留下的痕迹不少,那人的功夫这么高,怎么可能留下一点痕迹?”

    李天霸呆呆的看着江鱼一阵,恼怒的双拳对碰了一下,好似一头大猴子一样上下乱跳了好一阵,怒声道:“收兵回营,将这些尸体都抬走,这几座宅院收为官有,明日里就找富商卖了,做花营的经费罢。”摔了一下手,拎起两柄大锤子,李天霸刚要走出那院子,突然回头问道:“可有那三十六柄劈风剑的下落?这群贼子勾结匠作监的人耗费了库房的偌多材料才打造了这三十六柄宝剑,若是能收回,也是件妙事。”

    早就带人来到了这里的风笑笑看着李天霸无奈的摇摇头,苦声道:“总头儿,不要说那宝剑了,他奶奶的一个铜子儿都没给我们留下。这厮下手的速度,快得吓人哩。”

    李天霸气极败坏的重重的一跺脚,怒吼了一声转身就走。走出老远后,就听得他一嗓子嚎了起来:“那小鱼,给老子等会天亮了来应卯签到,然后点起你的人马,给老子搜遍长安城。哈哈哈哈,如今这长安城老子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还怕他跑去哪里?”

    等得李天霸的声音随着风声飘散了,那院子的大门以及大门左右的两段围墙‘哗啦’一声,化为粉碎塌了下来。风笑笑和那仵作同时叫起苦来:“我的将军,你一脚跺碎了这大门也就罢了,这还怎么出手变卖哪?”那仵作仰天长叹,又低下头,仔细的研究那干尸去了。江鱼又看到,他发黑的舌头在那干尸的身上舔来舔去的,真不知道他是心理扭曲了还是怎地。

    风笑笑摇摇头,走到江鱼身边低声笑道:“不要理老屠这混帐,谁也和他混不到一起去的,他宁愿搂着死人睡觉,也不愿意摸活色生香的美人儿一把。诶,我说江兄弟,你待会去签了到,可就是咱们花营自己的兄弟了。你且说说,对咱们花营可有什么看法么?”

    仰天看着黑漆漆的天空,张口一口气将那飘下的十几颗雨点吹走,江鱼装模作样的叹息道:“人心鬼蜮、人心险恶啊。我来长安才两三天的功夫,碰到的事情,比我前二十年碰到的都要多十倍。唉,真是怀念我学艺的那山谷,如此的幽静安闲,却是没有这尘世间的纷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