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近傍晚是人们坚信不疑的吉时,为赶这吉时,林早被慌张张塞入喜轿,随唢呐声响,四名轿夫各抬起轿的四角,晃悠着往村头的宋家去。

    这场昏事放珠子村里是最最盛大的一场,平常人家的女子与男子成亲,鲜少有谁租得起轿子请得起唢呐班,聘礼嫁妆也不过是一篮子鸡蛋、柴米油盐这类,条件好些的人家会杀猪,但从没有像今天这般奢侈的。

    哪个女子不憧憬出嫁时体面而风光,然这场昏事,怕没有谁会羡慕。

    从村尾至村头,皆知晓林家收了一银饼子,喜滋滋卖了二女儿到宋家,给那病秧子宋书昀冲喜。

    听闻宋家祖上有考中秀才的人,后家道中落,逃难到这珠子村做了佃户,到宋父这代,早已与旁支无联系,娶了村里的孤女吴氏,生了二子一女,捡来一子,便是这宋书昀。

    因着病逝的宋老头子识字,教得儿子也识些字,宋父为子女取名是顶好听的,长子名宋书简,长女名宋书暖,幺子名宋书阳。

    宋书暖六年前被拐走,再无下落;宋书简娶妻生儿子后从了军,据闻在边疆立了功,寄回来许多银钱,由此宋家发达起来,买了自己的田地,前年还翻新了屋子;宋书阳被送到镇上的三味书院念书,一年回家的次数寥寥可数。

    而宋书昀,于十五岁那年溺水被救,身子一夜间垮塌。

    勉强用汤药吊了两年命,某日,有途径珠子村的算命先生预言宋二郎至多活十九岁,加之三日前染风寒,高烧不退,昏迷至今,爱子心切的吴氏便说服了宋父,急匆匆买了林家二女儿林晚冲喜。

    只不过,大家尚且不知晓的是,今日上了宋家迎亲喜轿的并非林晚,而是林早——更准确说,是另一个林早。

    林早自现代来,大学毕业方一年,于某互联网公司做开发,阴沉的暴雨日,正赶去地铁3号线的通勤路上,不慎摔了跤,苏醒后身处林家的穷阎漏屋,距出嫁不足一个时辰。

    而原身,被迫替妹冲喜的林早,已在房内用布腰带自缢,穿着正红色的嫁衣,绝望孤独地赴了死。

    轿身猛地一晃,停住了。是从村尾到了村头的宋家。

    红盖头不过是表面要做的功夫,选了粗粝布料,毛边磨得脸痒,半透明,隐约见一只丰腴的白手撩开帘子伸入来,林早踌躇片刻,终是将自己的手搭上去,被半牵半扯出了喜轿。

    似是喜婆的人紧抓住她的手,不甚温柔地拉她进了宋家大门,跨那烧得正旺的火盆子,重着步子往正堂去。

    正堂左右座上坐着公婆,二人皆面无表情着,显出些憔悴颜色。底下有人抱一只脚系红绳的大公鸡,喜婆低声命林早待在原地,自己去接过那鸡,疾步回到林早身侧,朝傧相使眼色。

    傧相接住眼色,立即朗声道: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喜婆怀里锢安安静静的花尾雄鸡,替病得亲自到不了场的新郎同林早拜了堂。

    紧接是送新娘入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