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下了好大的雨。

    段临霜整了整头上的斗笠,闪进了就近的屋檐下,被雨打湿的外衣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种时候还真是叫人忍不住想念家里的暖衾。

    她叹了口气,探头看了看逐渐变大的雨势,正好瞥到边上“客来酒馆”的牌子。摸了摸身上尚有几两碎银的钱袋,段临霜抬腿跨入店中。

    “小二,温上最好的酒,再烤一尾最鲜的鱼。”

    如果说行走江湖这三年让她有了什么进步的话,那便是她与日俱增的酒量。毕竟这世上烦恼千千万,解忧的法子却少得可怜,也只有酒这东西能够让她在那些重的压死人的往事里得到片刻的喘息了。

    段临霜掸了掸被雨淋湿的衣服,无意间触到了腰间那块流云玉佩,她微微一愣神,又很快恢复寻常神色,然后捉起小二送来的酒杯,仰头就往下灌了好几口。正打算再续一杯时,酒馆的另一边却突然闹哄哄地进来了许多人。

    为首的是一个大汉,手边放了一把长刀,看起来正在气头上,扯着嗓子嚷嚷着什么要他好看,此仇必报的,身旁还跟着一群唯唯诺诺附和着他的小弟。段临霜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这大汉拿着把黑色长刀,左脸上还有一道可怖的陈年旧疤,这不正是白马镖局里那位杨总镖头吗。

    段临霜饶有兴致地放下酒杯,难得涌起的思乡愁绪早已抛到一边。这白马镖局是清泉山庄下属的一所镖局,在江湖上名气最甚,底下的镖师个个善马熟人,自成立以来还从未失过一镖。正因为白马镖局背后的大庄家是江湖世家中排名第一的清泉山庄,因此只要是打上了白马镖局旗号的镖,即使是大白天走在官道上都没有几个敢截的。

    而这杨总镖头更是出了名的手黑脾气臭,打起架来又凶又狠,专和人的左脸过不去。只因他年轻时候受过一刀,在脸上留下了伤疤,老婆也因为嫌弃他丑与别人跑了,于是他便发誓以后要将这仇报在所有和他过不去的人。镖局里但凡有敢和他顶嘴的镖师都吃过他那把黑色长刀的苦头,而截镖的那些贼就更惨了,只要是遇上了他的,无一例外都被削去了左脸,即使是幸存下来也是苟延残喘。

    这样一号狠戾人物,如今看起来却像是吃了一个大亏的模样,敢招惹他的人也算是艺高人胆大了。

    段临霜原本是想着等雨停了就走,这会儿看雨越下越大,那边又叽叽喳喳热闹得很,干脆要了盘瓜子,一边磕一边听了起来。

    “……这个自称‘天涯人,的小贼实在胆大包天,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截我们白马镖局的镖,截了也就罢了,还贴个告示昭告天下说要来一场’比武还镖’,我看这分明是在挑衅!”一个矮个子的年轻镖师气愤地说道。

    “什么叫做截了也罢!”另一个镖师斥道,“白马镖局成立五十年以来还从未失过一镖,现如今整个金陵城都知道了我们不仅丢了镖,还被截镖的小贼下了战书,若是不应战,白马镖局岂不是要成了全江湖的笑柄!”

    正你一言我一语吵闹着呢,杨总镖头突然愤愤甩下了手中的酒碗,满座顿时鸦雀无声。“这告示上说几时摆台。”他咬牙道。

    “明日午时,闹市街东口。”立刻就有人战战兢兢应道。

    “好!”杨总镖头站起来,把酒碗狠狠砸在地下,“我要这小子再也看不着明天的日落。”

    段临霜在一旁听得入神。一般人夺镖只是为了求财,而镖师们口中这位‘天涯人’想要的却显然不是为了财,而是冲着白马镖局甚至是清泉山庄来的。此时就算她心底再不愿和清泉山庄扯上关系,也不禁想要去凑个热闹。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得先寻个住处才是。段临霜这样想着,放下酒杯,又将钱袋里的银子细细盘算了一遍,然后冲小二招了招手。

    “小二,来间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