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娅的声音逐渐低落,她的眼神迷离地注视着虚空,仿佛在回望着很久很久以前的往事。她轻轻叹了口气,继续着她的故事。

    “与塞弗林的那份兄妹情,早已在岁月的长河中黯然消逝。如今,我诉说的只是对这份亲情、对回忆里那个宠爱我的兄长的无尽悼念。”

    阿尔塔娜默默地陪伴着,望着全息影像里第一次流露出无奈的艾丽娅。她知道,在这一刻,艾丽娅第一次尝试着,对自己敞开了心扉,而她不需要言语,只需要安静地陪伴,倾听、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阿尔塔娜终于轻声开口,语气温柔:“我无法想象那种一点点感受亲情在指尖中流逝的痛苦,但我非常同情你,艾丽娅。”

    艾丽娅苦笑:“有什么好同情的?皇室子女争权夺利的代价而已。”

    “你不要这么说,艾丽娅。”

    阿尔塔娜的语气真挚又温暖:“我明白,其实一开始你也对塞弗林有所期望,从未想过和他抢夺权利,但是他却一次次让你失望,让国家失望——这不怪你,艾丽娅。我只是好奇,你是否知道,究竟是什么促使塞弗林发生了这样的转变,变成今天这样一个喜怒无常、冷血自大的人?”

    艾丽娅微微皱眉,试着回忆起那些已经封存在她记忆深处的片段。

    究竟是哪一天,这个一向温柔的兄长失去了他的耐心、收起了他的笑容?是她逐渐长大、让他意识到可以用他这个妹妹换取资源的时候吗?还是更早一点、当他开始学习与王公大臣虚与委蛇的时候?

    不,比那更早。

    艾丽娅终于找到了答案,语气沉重地说道:“我也是听母后说的。有一段时间,因为一个小误会,塞弗林与父王产生了严重的矛盾。出于惩罚,父王把他流放到一个荒芜、战乱的小星球去探索当地的一种稀有矿石——美其名曰“锻炼”。而这份锻炼,为期一年。可是娇贵如塞弗林怎根本忍不了这种痛苦,实际上,他只坚持了一个月,就因为疲劳和饥饿偷偷地逃了回来,寻求母后的帮助。”

    说到这里,艾丽娅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然而,母后并没有支持他。母后无条件地站在自己的夫君那一边,对于塞弗林的‘背叛’,她先是大骂了自己儿子一顿,接着毫不犹豫地把他拎到父王面前告发。那一次,塞弗林遭受了一顿毒打,并且被多流放了两年。从那之后,塞弗林再也无法信任自己的家人。他再不愿意表露自己的想法,而是努力去做父王的属下、王储,与我和母后也逐渐疏远了起来。”

    连环的悲剧造就了塞弗林扭曲的性格,而他扭曲的性格又再度造就无数的悲剧。艾丽娅回想起这一切,之前锋利的恨意逐渐掺杂了酸涩的同情——的确,比起塞弗林,她受到母后的宠爱要多得多。

    但谁又能说这份宠爱没有代价?在母后眼里,在所有人眼里,她像一个宠物,而塞弗林才是一个需要严格要求的继承人。她去同情塞弗林,又会有谁来同情她呢?毕竟,是这位亲生的兄长,正想将她“卖”给一个年长她几百岁的、已有妻子的老男人。

    “艾丽娅,我认为塞弗林这种多疑、无法信任别人的性格,恰好是我们的机会。”

    艾丽娅伤感的心情才刚刚酝酿了一半,却忽然被阿尔塔娜的声音打断了思绪,打破了压抑的氛围。

    她认真地看着艾丽娅,表情坚定,毫不犹豫地开始谈正事:“你刚刚的话验证了我的猜想——我们一直觉得,塞弗林是一个严重的被害妄想狂。正是因为他无法信任别人,才导致他对国家内政的过度干预,搞得埃涅瓦利斯帝国内部一团糟。同时,他也因为无法信任别人,才会那么大张旗鼓地贬斥不合他心意的大臣,将高官一批批地换成了自己的心腹,以确保自己的统治地位。这份自大背后,其实是他源于童年的、深深的恐惧。”

    “……是吗?”艾丽娅听得将信将疑,“我从未见过他那么自以为是的人,开口闭口就是‘你根本不会理解’、‘你怎么会懂这种高深复杂的东西’,我还以为他是完完全全过度自信了……”

    “恰恰相反,他对任何人都无法抹去疑心,正是因为他对自己的能力有着深刻的质疑——只不过塞弗林自己没有意识到罢了。”阿尔塔娜清清嗓子,总结,“我想,塞弗林殿下心中,对哪怕是自己的心腹,肯定也不会是百分百信任的。一旦我们找到机会,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很容易就能离间他们。毕竟,他最害怕的就是被亲近的人捅刀子。”

    “那你说我们该从谁下手呢?”艾丽娅掰着手指头数,“内阁总共二十个机要大臣,除去那些负责医疗、农业之类专业领域的马屁精和墙头草,应该属内政大臣、外交大臣、国防大臣、信息安全大臣和经济工商大臣和他关系最亲密——我听说这几个人当年都是他读书和服兵役时结交的知心好友,虽然没什么才学,却凭借着和塞弗林的关系一路高歌猛进、直入政治高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