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满面笑容的赵平安以“皇上龙体不适,王爷正在里头伴驾,命世子在此稍等片刻”的借口拦在御书房外,伊衍不动声色的看了看那紧闭的朱红雕花木门,心中已领悟了十分。

    什么龙体不适,什么伴驾,不就是白日宣淫么?若真是龙体不适,何不回寝宫歇息,传后妃来伺候,偏偏让他爹来伴驾?皇帝陛下就不怕他爹这一伴驾,越发不适,连龙椅都坐不稳了么?

    而如若说伊衍对他这位性格长相都跟妖孽似的亲二叔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丝毫不感意外的话,对他那为人正气、不苟言笑的亲爹就有点看不懂了——他爹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孟浪了?是被他二叔带坏的,还是他爹原本就这样,他没发现罢了?

    不过,被赵平安这么一拦,伊衍那原本想要找皇帝据理力争,讨回弟弟的心竟就此冷静下来了,索性将对方拉到一边,从怀里摸出一颗东境明珠塞到那白白胖胖的手里,温和笑道:“赵公公常年伺候圣上辛苦了。我父王这些年时常进宫伴驾,想来亦少不得劳烦公公,这颗明珠就权当我们父子的心意,还望公公莫要推辞。”

    那明珠产自东境温暖的海域之中,需得擅水的渔民潜入深海采得珠蚌,剖蚌取珠。然而明珠稀有,成百上千只珠蚌剖开来,一无所获亦是寻常;且东境与凤鸣城相隔万里,途中多险恶,一枚普通成色的明珠到了凤鸣城亦能换取百金。

    眼见手中那颗明珠已是难得的佳品,赵平安当即笑得连嘴都合不拢了——先不说这份礼物的价值,单说送礼给他的乃极得皇帝优容的平东王世子,这脸面可不比明珠精贵?

    不得不说,伊衍这三年在军中不仅增长了见识,提升了武艺,连人情交际都历练得越发圆滑。他这份厚礼一送,连一向口风死紧的赵平安都忍不住悄悄对他道:“圣上可惦念世子了,世子还未入城,圣上已命人等候在城门口,为的就是第一时间知晓世子是否平安归来。”

    可这话对伊衍来说哪里算得上什么好消息,分明就是在告诉他,那一位将他所有的行踪都掌握得清清楚楚,甚至连他进宫的真正目的都已知晓。但转念一想,既然那位什么都知道,那他也不必遮掩了,遂径直开口问赵平安:“澈儿这些年在宫中过得可好?”

    那赵平安是人精,知道这种见了皇帝就什么都清楚了的问话由他来回答,也是卖给伊衍一个人情,赶忙笑着答道:“太子聪慧乖巧,极得圣上疼爱。不仅指了郦太傅与花太傅教导功课,略有空闲,还会将太子叫到跟前亲自点拨。还有呢,连一向深居简出的皇后娘娘,都每隔三五日便亲自到东宫探望太子,嘘寒问暖,好不贴心。”

    郦太傅是郦鸣渊,花太傅则是皇后的亲弟弟花予期,这些伊衍都门清;但连皇后都对弟弟如此上心,倒让他略感意外。猜测皇帝还有别的用意,赵平安未必知晓,他也不欲多问,将话锋一转,眯眼笑道:“我从东境带了好些当地的特产给澈儿,不如劳烦赵公公往东宫走一趟,将我这点心意带给澈儿?”

    “嗐,世子这份心意,怎可由奴才转交?世子安心,再过半个时辰,太子下了学,会过来给皇上请安,您自然能见到他。届时您亲自将礼物交到他手里,皇上看了也开心,岂不美哉?”

    总算在赵平安嘴里听到点有用的了,伊衍笑着道了声谢,又和他东拉西扯了一顿,终于听得皇帝慵懒无限的嗓音自御书房内传来:“赵平安,是平东王世子到了么?让他进来吧。”

    “是,皇上,世子在外已等了好一阵子了。”一路小跑着去给伊衍开了门,见皇帝懒懒斜倚在龙椅中,伊承钧则坐在左侧首位上慢悠悠的喝茶,赵平安心领神会,赶忙用关切的语气问道:“皇上龙体可安泰些了?要奴才宣太医过来诊脉吗?”

    “罢了,宣什么太医,朕就是身上有点乏,不碍事。你且去东宫接了太子过来,朕想见他。”伊凤之浑身都还软着,连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但那双狭长妩媚的凤眼却一直在端着一个十寸见方的锦盒,垂眼默立的伊衍身上流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待到赵平安领命离去,他方懒懒一笑,“行了,父子两个三年未见,坐下来说说话吧,朕听着也解解乏。”

    什么都不问,显然是什么都知道,伊衍心里跟明镜似的,暗自撇了撇嘴,仍旧规规矩矩跪下,恭敬行礼后方起身微笑道:“从东境给皇上带了些上好的明珠回来,还望皇上笑纳。”

    似乎没想到这向来跟自己不对付的大侄子竟还备了礼物来,伊凤之微一挑眉,眼底流露出些许笑意,轻轻敲了敲书案,“难得你还念着朕这个二叔,呈上来吧。”

    见儿子这般懂礼数,伊承钧也倍感欣慰,起身接过他手里的锦盒,走到皇帝身边,替他开了盒盖,方又回到座位上,温和道:“坐吧,衍儿,跟父王喝杯茶。”

    那锦盒里盛着的,是一整盒的东境明珠,颗颗光华圆润,皆有鸽卵大小,便是伊凤之见惯了世间奇珍,亦忍不住眯了眯眼,捻起一粒把玩,淡淡笑道:“能凑齐这么一盒极品明珠不容易吧,衍儿有心了。”

    听伊凤之如此说,伊衍抬头看住他,似笑非笑道:“东境明珠是出了名的养人,或研磨成粉敷于面上,或兑水吞服,或用于别处保养都是极好的。皇上素日辛劳,正好合用。只是,皇上闲暇时还是应珍重龙体,不可过分操劳,否则再好的明珠也难以滋养。就像今日,皇上既是疲乏,就不该强撑着待在御书房里,当回寝宫好好歇息才是。”

    前两句话倒是好听,但这后两句话,听着就有点变味了,再配上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伊凤之又怎么听不出伊衍在暗讽他于御书房内白日宣淫。不过在他看来,与爱侣情到浓时,情难自禁欢爱一番,没什么可羞耻的,坦然回望伊衍,唇角微扬,“以往总见你对朕爱答不理的,想不到心里还这么在意朕,真是叫朕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