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童抬起头,静静看他,语气平和:“看来道友确实与沈长老有旧。”不入门而知内门长老姓名,恐有渊源。

    药童并没有因这层关系而大献殷勤,仍旧冷冰冰:“沈长老司管招收弟子事宜,现下有事不在,白玉我会转交,请道友静候佳音。”言罢便喊下一位。

    这话意思就是,东西我会交给沈长老,至于他见不见你就另说。连权清楚,如果不能见到沈长老,自己连一丝入门机会也没有,都怪这药童冥顽不灵,行事不知变通!他死死捏住空碗,你若不仁,别怪我无义!

    连权忽然急退两步,将碗狠狠砸在地上,薄胎撞到石板,发出哐啷的清鸣,碎瓷迸裂,众人只听见一个怨恨丛生的声音,煌煌回响:“好你个药童,我只是想求见沈长老,你冷言拒绝在先,又在这汤中下药,为何害我!”

    人群哗然,围见吵闹处,有名衣衫褴褛的少年,森然白牙,满口鲜血,沿着唇角留下。他以枯白指尖一拭,忽而大笑:“大家且看,堂堂天衍剑宗,就是如此对待一心问道之人么!”

    药童眉头微皱,盯着状若癫狂的连权,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些什么。四下有人窃窃私语:是啊,天衍剑宗只让大家服用汤药,若是打药时随手往里面下点儿东西,可不是任人拿捏么。

    反驳者说:天衍剑宗威名远播、英豪辈出,犯得着向芝麻苍蝇下手么?

    连权口中疼到麻痹,他刚刚咬破口腔内壁还不够,又下狠手,几乎快咬断舌头,正血流不止。可他脸上犹带狂笑,盯着药童的眼神,阴冷如蛇。

    药童见状,声若寒冰:“一派胡言,这药是神女洲飘渺宫所出,可供凡者洗炼身躯,化痛除淤。”两厢对峙,原本井然有序的问剑台闹得沸反盈天,有些人手中端着碗,踌躇不定。

    “何事喧哗。”长髯老者腰悬长剑,姗姗来迟,连权看他刚刚还离得很远,不知怎得突然飘到面前。

    药童退后半步恭敬道:“沈长老。”一旁看热闹的人也纷纷禁声,连权心中哼斥,闹了一顿方才出面,若识相早点出来,也不必他大费周折。

    药童呈上白玉:“此人托我相交,请沈长老一观。”颇有些公事公办的味道。

    连权倒是对天衍剑宗的人有点改观,经他这么一通搅和,既没有出言不逊,也没有仗势欺人。

    行事前,他早已做好闹事被审的准备,再糟糕点可能会挨顿打。剑宗子弟此等心性风范,只落得连权一句:装模作样。

    沈长老一碰白玉牌,立刻感应出熟悉的剑气,当年飘渺宫的医仙林卓亭于他有救命之恩,沈长老为表谢意,自封剑意于白玉中,若有求,携玉而来,自当万死不辞。

    “你是林卓亭的孩子?我与她已有数十年未见……听说她嫁与了一个姓浦的凡人。”沈长老言辞柔和,伸手将摇摇欲坠的连权搀住:“好孩子,让我看看你的伤。”

    连权低头,不承认也不否认,若是沈长老将他认作浦嘉,也不是不行,只不过顶着浦嘉的名字让他感到恶心罢了。

    念及此处,连权憋出温驯笑意,正当他抬首之际,沈长老面色陡变,反手持剑,腰间长锋推出几寸:“你是何人,为何要冒充浦家孩子!”

    问剑台人头攒动,悄然无声,倏而有水液打在脸上,春风愁煞,春雨柔情。想来修行者可能有某种秘法辨认他人。

    连权面无表情抬头,艰难吞咽口腔血水,抹了把脸上雨滴,鲜血从眉心淌下,眼瞳幽黑,厉如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