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元宵灯会那晚,丁家一行人隔着座亭台瞧见了这未来的大姐夫预备人选,远看他身穿一件苍蓝袄子,衣衫的边角有些陈旧一看便知家境不顺,这身打扮却一身硬骨愣是撑出了一份不弱于旁人的气势,再往那细处看去,双眉修长配上一对深沉却又不失光彩的俊目谁能不爱,这等人在同游的学子之间往那一站便是拔出头的。

    莫说丁大姐羞红了脸,就是那几个妹妹们一眼便也有了心思,丁老头更是频频点头,显然对这个人选甚是满意。

    然而这门亲事成不成,还是要看丁天和的意思,众人转过头看向今日莫名忧郁的老幺,果然是在发呆。

    丁天和此时正陷入到过去的记忆之中。

    早几年前,丁天和还未像如今这般荒诞,那时他还同大多数人在镇上学堂里读书,申德明正是那个数一数二的学生,按夫子的话说,此子若以这样的劲头下去,将来定能一跃成龙。

    可惜有些事注定不是那么顺利,申家原是镇上的医药世家,申老爷又是慈心救世的大善人,不论高低贵贱之分能救则救,镇上的人谈起申家都是敬佩万分,也怪近些年正值改朝换代之际,到处是山贼流寇。

    就是这样的人家,在从乡下老家回到镇上医馆的夜里被人截杀,下从家丁奴仆,上到夫人老爷无一幸免,好在当时祖父祖母许久未见自己的小孙子又看天色太晚便让申德明住上一宿,正巧令他躲过了这无妄之灾。

    当消息传回申家后,申德明的祖母身子一直不大好,当下便撒手人寰,祖父也强忍着悲痛处理申家夫妇的后事,当一切忙完以后,这位老人才有精力腾出手来去管申德明,可这时的申德明已经神采无光整日将自己关在房内,就是来人也只是两眼一闭不愿说话。

    而后的事就和丁家有了些关系,因为申家夫妇离的突然,家财又被席卷一空,且申家两位老人年事已高又无旁支亲属能料理医馆之事,于是便想卖掉祖传医馆换取一些现钱,正巧丁老爷曾经也受过申家的恩惠,不仅出手接下了医馆,甚至安排学徒跟着申老大夫学艺好让申家挣个学徒费。

    不过流寇走时一把火把丁家烧了干净,那些流传于世的医书也被大火一并带走,没了古书傍身,申老大夫便只能靠着自身常年的经验去坐诊,申家医馆也就此没落了不少。

    “按理来说,以他的资质中榜不是什么难事才对,为什么还是个秀才?”丁天和靠坐在廊桥上喃喃自语。

    不过这话落到旁人口中还以为是丁天和不满意这门亲事。

    丁老头当即吓了一跳上去捂住丁天和的嘴就斥道:“你个小畜生说什么呢,就不怕被人听见笑我们丁家打着攀龙附凤的心思?!”

    “我随便感叹两句,申兄宽宏大量才不会介意。”丁天和拍开嘴上的手辩驳道。

    丁老头瞪了一眼提醒道:“家室人品这些你都不用管,有你爹把控着,你只需要看看这人行不行。”

    丁天和自是不用丁老头提醒便能一眼看出这人的不同,虽然同一群男子聚在一块,但申德明给到他的感觉就是一种奇怪的欲望和逗弄家里侍卫的情况大有不同,这是一种从内心伸出蜿蜒盘旋而出的吸引力,是从脑海深处诞生的征服欲望。

    看到老幺脸上的表情,丁老头直起身子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够听到的声音道:“等会申公子来家里,我会给他备个房间,其他一切我都会安排,你只需要辨认是否可行。”说罢,丁老头虽然还不知道结果如何,但他笃定这次的情况必定有所不同,连带着这份喜悦,他终于感觉到身上的担子开始减轻了。

    而后亭台内的几位姑娘们在家丁的簇拥下蜂拥而出,开始享受起难得的庙会时光,只不过在丁天和跟着走出亭台的一刹那,隔壁亭台内,申德明突然转过头看向了穿着锦衣玉袍的青葱少年眼中带着些审视。

    不过下一刻丁家的管家便来到他身边,就说丁老头今日身体不适,正好遇上申家少爷,便想请申德明前去看看。

    申德明也是提前收了信才会来庙会这种场所,点头示意管家带路前往丁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