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勇发现何羡的目光后,像老鼠见了猫,粗壮的两条大腿却如同猎豹灵活的四肢一般矫健。他近乎贴地飞行往娘娘庙内冲去。在门口守株待兔的何羡上前一把揽过汪勇的肩膀,笑着说:“汪勇,你怎么还是粗鲁,跑这么快,撞到了别人怎么办?我记得你妈今天去走亲戚了,你要是摔了,谁来照顾你?”

    汪勇挣扎起来:“何羡你……”

    何羡捂住汪勇的嘴,挤眉弄眼地说:“咱们是好朋友,对不对汪勇?”

    林静深拉着何羡的袖子,小声说:“何羡,别闹事。”

    何羡说:“——我记得何娇也来了,你去看看她在干嘛呀。我跟汪勇上边儿上玩去……林静深,你帮忙去,别来打扰我跟汪勇。”

    娘娘庙人声鼎沸,林静深周边的人来来往往,有的碰到他了,他也不出声,就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何羡。何羡也停在原地看着林静深,挠了挠脸颊,尴尬地背过身,拽着汪勇往山坡下走。

    带着寒意的风吹得天上的黑云如同逐渐水中散开的水墨,荡漾得歪七扭八,变得轻薄的黑云终于舍得露出太阳,只不过阳光恹恹的。山林中的大路政府拨款修过,但时不时经过的卡车压在水泥路上,山林间地动山摇,水泥路也跟着开缝碎裂,最后又成了原样。一而再再而三,政府不愿意重复修这段路面。后来每至雨时,石头陷在黑泥地里,光溜溜,泛着水光——跟他光溜溜的、冻得通红脚趾头一样。何羡想。他小心翼翼地踩在凸起的石头上,以免踩进泥坑弄得脚趾间都是浆糊一样的泥巴。

    大约往山坡下走出半里地,他们看不见娘娘庙,娘娘庙也看不见他们,何羡才迤迤然停下,往汪勇后脑勺重重一拍,往腿弯子猛地一踹。

    汪勇向前扑,双手下意识往身前挡,手掌如撑在白云之上,一股恶臭钻进他的鼻子里,他立马呕出声:“你妈,傻b何羡,我蹭到狗屎了!”

    “先别管这个。”何羡叹了口气,蹲下来说,“我又没蹭到——汪勇,我是真不喜欢跟别人多说话。你的唾沫星子干了难受,我也一样。我之前说的你还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你就瞅着林静深不喜欢还手家里又没大人,你就盯准了他欺负呗。汪勇,我跟别人两三句话就讲清楚了,怎么跟你就非得动手呢?”

    汪勇低头嘟哝:“妈的,今天落到你手上算我倒霉。”

    “你哪次不倒霉了?你不去招惹林静深,我会让你倒霉?你当我跟你一样有病啊没事乱招惹人。”

    何羡的话汪勇听得越来越来气,他呸了几声:“何羡你他妈就一死瞎子,你哪只狗眼睛看见他不还手了?”他在野草上擦手上的狗屎。他自认为揍不了何羡,揍个林静深还是简简单单,没想到一向任他欺负的林静深竟然在今天还手了,“真他妈倒霉遇上你两个傻B。”

    “你觉得我信你还是信林静深?而且他还手又怎么了?就准你揍人家不准人家还手,你咋这么无赖?”

    汪勇悲愤欲绝:“何羡你果然是他妈个傻B。”

    这话当没听到。何羡自顾自走到长得奇形怪状的树边,踹了一脚树干,发现还算结实。他向汪勇招手:“你过来。”

    汪勇没看出何羡要干嘛,嘴里骂骂咧咧说何羡是个瞎子。

    “过来。”

    汪勇缩了缩脖子,不情不愿地走到何羡旁边。

    何羡的裤子边半卡着一把绳子,这是从娘娘庙里顺出来的用来绑木柴的粗绳。他取下粗绳从汪勇身前绕了一圈,再从背后绕第二圈时,说,“靠近点,看天,别低头,靠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