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燕君在这个家,从来就没有淑女的形象,陈子峰和她也不是第一次吵架,却从没有一次吵得这样如火如刀,吵得这样毫无底线。

    终于是将心里头最深藏的话都说出来了!

    不知什么时候,屋里头多了两个人,一个是陈老夫人,还有扶着她的陈子艳。她们进来后又将门关上了。

    陈老夫人没了平日的雍容,看陈子峰时,满脸都是伤心、难受与担忧。

    对于这个孙媳妇她一直不满意,他夫妻俩起矛盾时也总是护着自家宝贝孙子多一些,但她毕竟也是一个女人,这时听了杨燕君的无节制发泄,一时间却再难以去埋怨她。

    “峰儿,峰儿。别再这样了——你作践自己作践了十二年了,够了,够了!不要为了一个野女人,继续作践自己了……”

    “野女人,她是野女人?”陈子峰看向祖母:“谁都可以说这句话,只有你不可以,你不可以!你忘了,我为什么会失去她?你忘了?!”

    陈老夫人浑身一震,退了一步,几乎摔倒——孙子从未这样跟她说话的。从来没有。

    “大哥,你疯了吗?这么跟祖母说话!”陈子艳赶紧扶住了祖母,她们都想到了哥哥知道高眉娘身份后会发疯,可也想不到会疯成这样!

    “我疯了?我疯了?哈哈,我是疯了,我早就疯了!从十二年前,你们逼着害秀秀的时候,我就已经疯了!”陈子峰手舞足蹈起来:“但我又能怪谁?最后决定动手的,还不是我自己!终究是我自己决定害她的!是我!是我毁了她的一切,是我!”

    他捶打起了自己的胸口,捶打起了自己的头,他叫着嚷着,最后真像个疯子一样跑了出去,发狂的笑声在黑夜中由近而远地传来。

    陈老夫人大惊大急:“快看住他,快看住他!”

    陈子艳追出去了,陈老夫人也走了,屋里头只剩下心腹丫鬟和族兄,杨燕君靠怒火与仇恨而鼓起来的那股气一下子泄掉了,瘫坐在了椅子上,泪水挡不住地流下了,怒火过后,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悲凉。

    她问杨燕武:“他不会这么对我的?对吧?如果我死了,我毁了,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的,对吧!”

    杨燕武叹了一口气,靠近了一些,说:“长姐,再怎么样,你也不该……唉,你就算要用人,也不该用那几个东洋浪人!那也是能出现在人前的?”

    果然!又来说这些!就算是自己的族人兄弟,也并没有人真的关心自己,他们关心的只是家族的利益——那个会干系到他们自身利益的家族利益!

    “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杨燕君再次站起来,戟指指着堂弟:“你们这些人,开口闭口,只是家族,只是利益!当初怂恿我跟他靠近的是你们!后来我不能自拔让我顾全大局的也是你们!你们把我当什么了!把我当成了工具,当成了首饰,当成了牛马,就没当我是个人!也不顾我的心!我人都死了,心都碎了!哪里还顾得上身体发肤之外的这些东西!”

    杨燕武叹了一口气,知道再劝无用,眼下只看如何善后吧,便退了出去。

    广茂源一片混乱之际,凰浦绣庄却是一片欣欣向荣,虽已入夜,却到处都灯火通明。

    这边林叔夜将高眉娘接回凰浦绣庄,那边袁莞师偕同黄谋代为处理了广和安的交接事宜,然后她便带领十几个弟子,顾不上天色昏黑赶来黄埔村,进了绣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