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是连霍绾儿能打动霍韬递折子也不信了的,“螟蛉”二字更是诛心。

    霍绾儿竟然未被激怒,语气反而缓了缓,笑道:“真是好笑,这事与我有何干系?你们不会以为我会去求祖父上奏天子说自己老家出了倭情吧?我怎么可能做这种愚蠢之极的事情呢?”

    杨陈二妪对视了一眼,便当她服软了。

    便听霍绾儿继续说:“其实这案子虽然牵连甚广,但正是因为牵连甚广,所以捅上去了大家要一起吃挂落,因此上只要众志成城,大家一起遮掩遮掩,林叔夜小小一个绣庄庄主,还不是如蝼蚁一般?抹掉就是。因此二位也并不太过担心,对吧?”

    杨老夫人的确是这样想的,林叔夜这张状纸写的事情尚未查实又无证据,却侵犯了整个广东官场的集体利益,此事势必会招来广东官场的群体反扑,有这么大一张天然的保护伞在,她要是还被一个女娃子轻轻几句言语就给吓住,那这几十年的饭就算白吃了!

    在她二人心里,还是觉得霍家这个小女娃太嫩了。

    却就见霍绾儿轻轻一笑,道:“因此林庄主来向我请教时,我就说了,他要真拿了这张状纸去南海县告状,到时候别说伸冤,回头他自己就得灭门!这条路他是走不得的。他苦苦向我求告,我看在一场相识的份上,便给他指了一条明路。”

    陈老夫人忙道:“姑娘所指的路,必定是两全其美、各退一步的光明大道。”杨妪上硬话,她就说软话。

    “嗯,是啊,是要两全其美。”霍绾儿道:“我告诉他,这状纸不能递给南海县,便是越级递给按察司、布政司也无用,最好还是趁着秦少监在广州,借着广潮斗绣的空档将状纸递给他,请他转交东厂,那样才是一条明路呢。”

    嚓的一声拐杖摩擦地面的声响,杨老夫人差点跌倒,浑身都在颤抖!

    陈老夫人亦觉脚软,心道:“好狠,好辣,好毒!这样一来她把自己也给摘出去了,却要将我们推入万丈深渊!”

    霍绾儿冷冷道:“这事的确还没有查实,可能相关证据也早都被抹掉了。但只要事情是真的,东厂和锦衣卫总有办法撬出实情来,就算最后这件事情没个着落,以厂卫的习性,多半也能在别的事情上有个着落,杨老夫人,我说的对么?”

    杨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说:“姑娘,这事捅破了,广东的天都要翻过来!你把桑梓祸害成这样,你有什么好处!霍家有什么好处!就不怕回头霍少保问罪么?”

    “我自己当然没什么好处的。”霍绾儿悠悠说:“不过我听林叔夜说,涉事之人家大业大,以末吏之身欺行霸市,在府县衙门里头积六代之威权,而在丝、木、茶、铁、油等七八个行业垄山霸行,搞得民怨沸腾商不聊生,单是生丝一项,广州府一半的桑田出产就都被他家包揽了。这样的家族如果连根拔起,到时候从省到府,从府到县,多半能够‘公私仓廪俱丰实’,甚至天子也能得到不少好处啊!至于‘翻天’之说——广东翻不了天的。我相信以省府县诸公的智慧,只要与厂卫好好合作,一定能查得实情,既不放过坏人,也不牵连好人。到那时就是百姓也会拍手叫好,哪里会有什么祸害桑梓的场面呢?至于我自己——这事从头到尾都跟我没什么关系,祖父就算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但只要最后的结果是好的,他老人家多半也只会夸奖我两句,何来问罪之说?”

    她说到一半时,杨老夫人已经双脚发软,待她说完,老太太整个人就趴在了地上,连叫:“饶命!饶命!姑娘饶命!”

    霍绾儿讶异:“杨老夫人,你这是做什么呀?”

    杨老夫人一时间老泪纵横,哭道:“还请姑娘高抬贵手,饶我陈杨两家满门性命!”

    陈老夫人也一起跪下了。

    霍绾儿转头对屏儿道:“昨天你问我前倨后恭这个成语是什么意思,瞧瞧,这就是样板。”随即又冷笑:“其实既知今日,何必当初?你们六代吏门把持地方诉讼也就罢了。倭寇这种大犯忌讳的事也是你们能沾染的?江左那些士绅豪门敢,那是人家谈笑有御史、往来尽翰林,你们是什么东西?也敢如此?”

    杨老夫人连连摇手:“此事绝无,此事绝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