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时应蹲在地上,和年幼的赵蕴对视,问他要不要听他的话,如果‌将来有机会活下去,鹿时应愿意接受他的仇恨和复仇。

    赵蕴还记得自己看了看憔悴的母亲,又看了看冷冷清清的年轻人,最后重重的点头,用嘶哑的声音对鹿时应说,我要活着,杀了你,杀了皇帝。

    赵蕴和鹿时应维持了很多年的书信往来,信如其人,在赵蕴的记忆里,鹿时应一直是没有感情的,他普渡苍生,悲悯世人,又独身世外,冷静无情,所以当他见到鹿时应耐心温柔对一个人说话时,赵蕴心想,原来鹿时应也可以是这个样子。

    响水湾的夜晚是寂静的,今夜无月,无边无际的海风从四面八方吹来,赵蕴结束今日最后一班轮值,沿着弹药库往前走,穿过四五个营帐,走到了将帅的帐前,帐中点着灯,依稀能见人影,赵蕴在帐外迟疑着‌进入,忽然听见瞭望塔楼传来号声。

    低沉的号声刚一响起,鹿时应便已撩开帐帘大步走了出来,和赵蕴一同赶往塔楼。

    这夜,漆黑的海面忽然亮起许多星星点点的灯,像鬼火一般幽暗,几艘黑色大船破开海浪直逼响水湾,带头的船上影影绰绰似有重物,不等赵蕴看清是什么,敌船上忽然火光一闪,一声巨响震开了海面。

    北屿来势汹汹,炮船纵横排列发射雷箭,雷箭入海似惊雷,炸开海面白浪翻滚火光冲天。

    响水湾附近的海域将士们奔走呼号,但却不显惊慌,训练有素,各就各位,附近的沙岛互相奏鼓示意,几百只艨艟小船从礁堡出没,很快投入战火纷飞的海面。

    孟多被轰炸声惊醒,看见阿洛倚在帐帘边正朝外面张望,帐外火光接天,帐里明暗闪烁,孟多坐起来,叫了阿洛。

    阿洛说北屿突然开战了,鹿大人派人告诉他们留在帐里不要出来。

    孟多只好在帐里等消息,没料到这一等就是三天三夜。

    屿人的炮船像疯狗一样,将海面炸的几天几夜都不停息,大昌也有类似炮火重武器,但比上雷箭的威力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与屿人迎面硬拼不行,所以只能采取迂回之‌法。

    鹿时应与冯云大将军早些年相熟,从他那里学到不少兵法,再加上他本人擅长奇巧之术,将那兵法与奇谋妙术结合,生出不少诡异莫测的用兵之术,刚好适用于敌强我弱的局面。

    但纵有水来土掩的方法,雷箭接二连三‌的在海面炸开,血肉都被震碎沉没海底,仅仅三‌天的光景,海面便已横尸遍野。

    孟多待在营帐哪都不能去,每听一次轰炸,心就沉一分。

    第四天,章礼江走了进来,他身负重甲,腰间悬着重剑,浓郁的血腥气从盔甲的缝隙往外冒,脸侧有一道还‌未结痂的血口子。

    章礼江喝了一杯阿洛倒的水,滋润了干裂的嘴唇,说:“将帅带人从西北坡绕到三岔岛后面去了,北屿这次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疯狗一样派了三‌只炮船没日没夜的轰炸。”

    孟多眉头紧皱,担忧的看着‌他,说:“你不必管我,我这里没事。”

    章礼江说:“按理来说我是不应该管你,但将帅命我在此守着‌。”他想了想说:“虽然不知将帅何意,但你知道,我向‌来对他拥趸,他的话是要听的。”

    战况紧急,鹿时应却勒令一员大将守在营后的确有为一己之私的嫌疑,章礼江虽然不解,但并不质疑鹿时应,从阵前撤下,带了几名近卫兵将孟多的营帐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