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进入梅雨季,天气变得多愁善感,今日难得一派晴好,不过一切阴晴圆缺都与静置在屋中的人无关。

    闭合的窗帘将外界彻底隔绝了起来,上方的吊灯撑起屋内的可见度,为床上的人泼上一层暗白的釉,更显得他苍白无力。床单堆委出素描布一样的褶皱,宁亦连躺在其中,如一座了无生机的瓷雕。

    手脚上的束缚已经拆掉多时了,他仍像被锁住般一动不动。

    这一年他十八岁,又或是十九岁?宁亦连有些记不清,也不在意了。

    他变得情绪化,偶尔开心,偶尔愤怒,偶尔畏惧,更多时都陷在迷茫的怪圈里走不出来。

    在最好的年纪,他的人生以一种凄楚的方式就此停驻。

    感应到注视,宁亦连缓缓睁眼,从发丝的缝隙间对上了一双圆咕隆咚的大眼睛。

    小家伙一岁半,生得粉雕玉琢,圆滚滚的五短身材,有种不协调的憨态,走路也比同月份的小孩要迟些,额头上贴着退热贴,不知什么时候溜了进来。

    见到宁亦连看自己,小隋锌睫毛挑起来,葡萄般黑亮的眼睛弯成月牙,像朵沐泽了阳光的花儿一样,冲着母亲笑得灿烂。

    宁亦连淡漠地瞥他一眼,转身背向另一边。

    小隋锌赶忙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又跌跌撞撞地绕床半圈。

    “妈妈……”幼崽糯声糯气地唤。

    小孩子在长大,之前个头还没垃圾桶高,现在踮起脚已经能将下巴搭在床沿上了,小家伙的嘴角耷拉着,看起来很委屈。

    宁亦连伸手,将隋锌额头上翘边的退热贴抚平:“听说你生病了。”

    “搞不懂隋遇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我又不在意,他也不在意,可能是天天在一起没话可讲了吧。”宁亦连自言自语。

    体弱的小家伙站了一会儿,就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他话迟,还不会流利地表达想法,张开胳膊,可怜地叫妈妈,想让宁亦连抱抱他。

    宁亦连被唤出两分母爱,夹娃娃一样扯着他的纸尿裤将他捞到床上。

    一岁半的小隋锌软乎乎,奶香味,贴着他的肚子咕噜噜,像只踩奶的小猫崽。

    母子俩近距离对视着,小家伙五官圆钝,眼睛黑白分明,盛满清澈,宁亦连的眼睛像他的妈妈,儿子的眼睛像他,血脉间的遗传以相似为锚点,连接起亲缘的纽带。

    对时间概念已经模糊的宁亦连不由想到以后:儿子以后会是什么样,会不会长成小胖子;会不会长成小矮子;会不会长成小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