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宗义终究还是没能离开协和医院。

    为他做胸透检查的医生在第一时间向院领导汇报了检查结果,而医院的领导们也在第一时间向更高级别的主管单位汇报了此事,于是,在X光片冲洗出来之后,医院的特别诊疗小组便已经准备就绪,而申宗义则接到了上级领导的通知,要求他立刻住院、接受治疗。

    这是来自组织上的硬性指示,申宗义只能服从,不过在他的坚持下,他的病房里,除了治疗所需的设备之外,还为他配置了专门的办公设备,以便他能够继续自己的工作,而谭振华知道,除了还剩下的一些交接手续之外,申宗义计划在这里完成他的那份“三个一”工程分析建议报告。

    他默默地看着工作人员匆忙而有序地进出着布置这间有些特殊的病房,看着申宗义换上了病号服却没有躺在病床上而是径自走到书桌边,看着他带上了老花眼镜开始翻检秘书送来的文件资料,心中五味杂陈。

    亨利﹒基辛格在他的著作《论华夏》中曾经这样说过:“华夏人总是被他们中间最勇敢的人保护得很好。”而今天,谭振华就亲眼见证了这样一位最勇敢的人——他不是战士,却无惧生死,在面对人生最大的恐惧时,淡然而从容,首先想到的是自己肩负的责任和使命,希望燃烧自己生命之中最后的火花照亮后人前行的道路……

    这,就是华夏民族的传承啊,是华夏文明繁衍5千年而生生不息的源泉!

    ……传承!

    想到了这个词,谭振华没来由地一阵心慌,他忽然想起,有一位老人曾经对他说过这个词,而这位老人,他已经有段时间没联系过了!

    他连忙向申宗义告了个罪,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出去,找到医院派来的一位协调工作人员,再由他领着来到了协和医院的通讯机房,要了一个香江长途。

    “振华吗?”听筒里传来了邵毅夫低沉的声音。

    “爷爷,是我,我想问一下,厉爷爷他最近怎么样?”

    听筒里一阵沉默,而谭振华心慌与不安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

    “厉老,他,他已经走了。”终于,邵毅夫的声音再次响起。

    谭振华举着话筒的手颤抖了一下,半晌,才勉强平复了心神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爷爷你怎么没和我说?”

    “就是前几天的事。”邵毅夫说道:“厉老走得很清醒,也很安详,他走的时候,我去送他了,那天,他特意拉着我的手交代我不要告诉你,他说,你的事情太多、太忙,就不要为了他这个已经没什么用处的老头耽误时间了,他还说……”

    谭振华忽然觉得自己的嗓子一阵发干,他哽咽着问道:“厉老还说了什么?”

    “他说,振华你是个好孩子,是我们甬港人的骄傲,他想对你说的话,早在魔都的那一次就已经说过了,他说你一定会记得的,你做成了哪些事,他等着你将来亲自去告诉他。”

    谭振华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刷”地奔涌而出。

    他记得,他当然记得,

    任的第一个职务是方氏地丰地产公司经理,他创意兴建上海第一座公寓大楼——厉氏大厦。他买下当时相对还比较冷清的上海静安寺路段地产,发展商业,为把南京路繁华地段向西拓展到静安寺路作出了贡献。他早年曾任中国通商银行常务董事,他也是意商华义银行第一任买办,英商会德丰公司买办。1915年,他随由张骞率领的商务考察团赴美国参观访问,还去参加了巴拿马运河的落成典礼。回国后任江西地产营业公司总经理、芜湖电话公司总经理、上海华孚商业银行行长,厉氏兄弟公司经理等。后担任北京政府币制局特别调查员,浙江省长公署顾问,并任上海物品交易所董事,煤矿公司及联华银行董事,宁波旅沪同乡会、闸北慈善团、环球中国学生会理事,又为上海总商会,联华总会会员及华商保险公会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