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卓虞的话,在送他们悄然回到卓虞的寝宫之后,司徒衾便穿着一身朝服朝着太后所住的地方走去。

    那个小佛堂是太后后来自己找人住建的地方,需要穿过大半个清宁宫才能到达,就算是熟路的宫人也要走上一会儿。因此在嬷嬷进去通报一番、再将司徒衾带过去的时候,太后已经从小佛堂出来,在一旁的客房里等着他了。

    “许久未见,你似乎变了不少。他们都说你一身本领惊才绝艳,说虞儿找到个不得了的宰相,但依哀家看来,你身上……像是少了点什么。”

    看起来还算慈眉善目的老人与他对坐着品茶,大概因为才从小佛堂里出来,她的手臂上还缠着一串紫檀木的佛珠。

    司徒衾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有一天会这样心平气和地与她对坐着喝茶。毕竟当初发生那么多的事情,甚至包括后来小福子的死,虽说卓思宜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可其中也有这位太后娘娘在其中推波助澜。

    他本来以为与太后再见面的时候,他心里会很恨她,哪怕是因为卓虞的命令才到这里来,但他应该也是满脸冷色才对。可是现在,他的心里却没有涌起半点波澜。

    太后这番感慨,将司徒衾的思绪拉了回来。不过他却没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只淡淡笑道:“不管少了什么,至少对您和陛下他们造不成威胁,不是吗?”

    听见他的话,太后只抬眸看了他一眼,似乎并没有插话的打算,于是司徒衾便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臣知道您在想什么。只是臣的爱人早已死在长公主的手中,而罪魁祸首又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如今我只想看着别人圆圆满满地走下去,别再像之前的我一样就行。”

    在那个时候,他没能早些察觉到自己的心意,没能守护好她,最后害得她惨死在卓思宜的手上。对于小福子,他的心中有愧,更有遗憾。只怕这辈子,他都忘不了那个浑身是血,却偏偏还要在生命最后一刻拼尽力爬到摄政王府门前,只为再看他一眼的女子。

    一想到小福子,司徒衾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份痛楚又重新翻涌出来,倒映在他的眼中格外明显。

    太后将其看得分明,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像是愣了下,而后又摇头苦笑道:“你倒是实诚。”

    “我和思宜母女一场,却为了一个冷冰冰的皇位争得头破血流,甚至波及到什么都不清楚的虞儿。我和思宜,这些年不知做下多少祸事,也不知残害了多少人。这一身罪孽,只怕用尽余生几年去偿还也是不足以抵消的。在临走前看到虞儿身旁能有你这样的人去辅佐,我也算是可以完放心了。”

    她的话显得很是感慨和真诚,看样子她这是真的认识到自己之前的错误,也是真的觉得累了。

    像她这样半辈子处于高位上的人,能够像这样低头承认自己的错误实在是不易。但司徒衾没有因为这个感到震撼,而且抓住了她话里的另一个重点,有些疑惑地问了一句:“临走前?”

    太后自然点点头:“哀家在这深宫里活了大半辈子,也斗了大半辈子,如今也没几年光景好活了,不如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到了底下也好记得生前所见过的美好景色。”

    说到这里,她笑了笑,像是回忆起什么美好的事情一般,就连那苍老的声音都略微放得轻柔了一些:“距离京城十里,有一处普陀寺,香火兴旺、香客不绝。哀家当年就是在那里远远望了先皇一眼,此后数十年再没能忘记。”

    她的目光不知望向了哪一处,看起来很是怀念。司徒衾便坐在一旁静静听着。他不知道太后为什么会突然提起年轻时候的事情来,也不知自己应该如何插话,索性便一言不发,当个十足的聆听之人。

    好在,太后也没真正沉溺在回忆里面,又或许入宫之后的生活并非她想象的那般纯洁美好,因此便不愿再去过多回想。

    “前两日的时候,哀家就已经派身旁的嬷嬷去普陀寺提前打点好了,明日便可动身前往那边。到时候,这宫里的一切再与哀家无关,只等百年之后回来装进棺椁,然后送入皇陵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