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分钟过去了,钱途亮一直背对秦尔侧躺着,用浅蓝色的棉被蒙着头。

    受伤带给秦尔的不仅是肢体瘫痪,还有继发性失眠症。他入睡困难,睡眠质量极差。夜间林衍每隔两个半小时就会到主卧查看秦尔的情况,为他翻一次身。而秦尔的入睡用时,常常是以翻身次数来计算。因此,午休对于秦尔来说,只是放松腰背,闭目养神,并不可能真正地入睡。

    每隔几分钟,秦尔就会偏头看看钱途亮。那团浅蓝色一动不动,几乎没有呼吸起伏。

    担心钱途亮病中鼻塞,呼吸困难,秦尔颤颤地探出左臂,伸向钱途亮的那一侧。腰背无力,秦尔必须借助辅助工具才能实现自主翻身。上午在玄关处换鞋时,秦尔就请林衍帮忙,在钱途亮进主卧之前,拆除了床沿的护栏。此刻,离开那些辅助工具,秦尔并不能翻身,只能脖颈左斜,扭动肩膀,尽力拽动上半身靠近钱途亮。

    无法自主舒展的手指,触到了钱途亮蒙在头上的棉被。秦尔一次次递腕,想用手指,勾住被角。蜷曲的指尖,却只是不听话地,在被面刮划,又一次次地脱落。秦尔觉得此时的自己,就像商场里的抓娃娃机,每一次收爪上提的瞬间,都会不尽人意地震动松爪,与心仪的娃娃失之交臂。

    无声地笑了笑,秦尔再次抬臂,却没能掌控好力道,抬腕的力气太大,手指触到被角就转了个弯,手背倾斜着,贴上了被面。

    “你干嘛?”

    浅蓝色的被团动了动,钱途亮在里面翻了个身,如秦尔所愿地掀开被角,探出了头。

    “我”动作一滞,秦尔尴尬地拖回左臂,扬起脖颈,抬高左肩,想挪回枕头上,改变这个别扭的姿势,“我想掀开你的被子,闷太久会呼吸困难。”

    蹙了蹙眉,钱途亮用被沿遮住口鼻,双腿一蹬,跃到了秦尔身边,从被子里伸出双臂,扶着秦尔的双肩,让他再次躺平。

    “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钱途亮就躺在秦尔的枕边,两个人离得很近。略一偏头,秦尔就能清楚地看到钱途亮的眼睫毛。

    “没有,我没睡着。”略往后退了退,钱途亮缩了缩脖子,把被沿拉到了下眼睑处,只露出一双黝黑的瞳仁。

    “怎么不睡?”看着钱途亮一副紧张兮兮,怕把病传染给自己的模样,秦尔只觉得可爱,“亮仔,帮我翻个身,好不好?”

    抬高左臂,秦尔把左手掌,放在俩人之间靠近钱途亮的位置。

    “我睡不着。”点了点头,钱途亮从被窝里钻出来,半趴着爬起来,跪坐在秦尔身侧,“我把被子掀开?”

    得到秦尔的允许,钱途亮动作轻缓地掀开了那床深蓝色的棉被,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秦尔离开轮椅的身体。

    深灰色的棉质睡衣,松松垮垮地套在秦尔身上,更显四肢的纤细。袖口被蹭得撩到小臂处,露出里面的纯黑色保暖内衣。床尾放着一个枕头,撑着秦尔瘦长的脚掌,维持正常的弧度。钱途亮刚才摸到的,确实是一次性隔尿垫,白色的无纺布,从秦尔的后腰一直铺到大腿中,周围,是一圈天蓝色的薄膜。

    “我没有感觉,控制不住。”

    注意到钱途亮的目光,秦尔面色如常地开口解释。语气平静无波,如此坦然的态度,瞬间浇灭了钱途亮触碰他人隐私的那一点小尴尬。